“你有什麼資格對我指手畫腳?”林玫就像被戳破心事一般,瞬間變得渾身是刺,“古彥的屍體在金庫裡又怎麼樣?他不是想要錢嗎?死在那種地方他應該開心才是!”
賀亦巡聞言沉默了下來,鼻翼微微翕動,眼底閃過一抹慍色。
他垂下眼睫,神情複雜地看著不以為然的林玫,嘴唇張開時似有片刻凝滯,彷彿字句在喉間徘徊許久,終於尋到一絲縫隙溢位:“你怎麼,這麼惡毒。”
惡毒。賀亦巡能想到的最能精準形容林玫的詞彙。
比“不守信用”、“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沒一句真話的政治家”等,都要簡短有力。
至少在目睹那個現場之前,他還沒有這樣的體會,也想象不到這樣的人會是自己的母親。
極其嚴重的指控讓林玫的眉頭擰得更深,眼神徹底冷了下來:“是,我惡毒,生出你這麼個冷血動物。”
“你知道嗎?”賀亦巡接話接得很快,林玫剛說完最後一個字他便開口,像是不想再聽林玫說下去,迫不及待地打斷她,“我最近去了一個地方。”
好吧。許培知道,賀亦巡要提甄禮案了。
雖然兩人都認同和林玫對質沒用,但很顯然,賀亦巡需要發洩,否則這事憋在心裡,他永遠無法釋懷。
林玫似乎預知到賀亦巡又要給她添堵,不耐煩地問:“什麼?”
賀亦巡說:“你知道我一直在查甄禮案的兇手。”
突如其來的話題讓林玫的表情有一瞬間松動:“所以?”
“你肯定不會相信,因為一些原因,我回到了當年的案發現場。”賀亦巡的語調毫無波瀾,說著聽起來無比荒唐的話語,“我看到是誰殺害了司蕾。”
林玫微眯起眼,上下打量著賀亦巡,像在確認他有沒有事:“你查案查得失心瘋了嗎?”
“‘判處死刑,立即執行’,這話耳熟嗎?”賀亦巡面無表情地問,“你動手勒死了司蕾,錢曠、韋泰、邵暉、甄禮都在旁邊圍觀。”
林玫一愣,隨即死死地盯著賀亦巡:“甄禮說的?還是邵暉?”
她會這樣懷疑也不奇怪,比起賀亦巡親眼看到,還是這兩人洩密更加現實。
“我說了我就在現場。”賀亦巡說。
林玫還是堅信被人出賣,不帶停頓地說:“你怎麼確定動手的不是他們?為了把自己撇幹淨,反咬我一口。”
“因為我看到了!”林玫的狡辯讓賀亦巡徹底爆發,雙手拍在鑄鐵雕花座椅的椅背上,金屬發出低頻的嗡鳴,被他的吼聲所掩蓋,“我親眼看到你殺人!司蕾拼命摳你的手揹你連眼睛也不眨一下!為什麼是你動手!因為你已經殺過很多人了是嗎?”
“你知不知道這兩天一看到你的臉我就想到你殺人的畫面,你比我想象中更沒底線!你就是個虛偽至極的人!說你惡毒有什麼問題嗎?!”
許培拉了拉賀亦巡的衣袖,輕聲道:“賀亦巡……”
他不希望賀亦巡又陷在不好的情緒裡出不來,不過這次賀亦巡恢複得很快,把心裡想說的話都吼出來後,深吸了一口氣,看林玫的眼神又變得淡漠疏離,像是對一個人失望透頂後,已經不指望對方有任何反應。
然而林玫卻不像兩人預想中那般,否定自己的所作所為。
她應是知道賀亦巡不會說謊,對他的話産生了動搖,加上從沒見過賀亦巡這般歇斯底裡的模樣,多少有些震撼,於是愣愣地看著他,混亂地說:“你、你看到,不是,你真看到……”低聲呢喃了一句“怎麼可能”,又強裝鎮定,但晃動的眼眸暴露了她的慌亂,“不是的,我沒有殺很多人,我、我也只是想往上爬……你怎麼會看到……”
許培突然想到在邵暉的病房前,賀亦巡說林玫只剩一個人時,她露出了瞬間的迷茫。
再看現在,抽動的表情讓她臉頰的皺紋一覽無餘,挺拔的身軀變得矮小佝僂,她似乎卸下了所有的武裝——不,是被賀亦巡打掉了她的武裝,變回了一個孤獨且無依無靠的女人。
或許,許培心想,林玫也並不是無堅不摧。
被親兒子目睹自己殺人——不管她是否相信,至少事情確實敗露,原來還是會讓她感到羞恥,擊潰她的自尊。
“所以。”賀亦巡還是帶著冷酷的底色,林玫已經這般狼狽,他仍語氣平平地補了一句,“說你惡毒有什麼問題嗎?”
林玫的視線無法聚焦,巨大的打擊讓她有些晃神:“其實我開金庫是……”
對上賀亦巡冰冷的視線,她神色一黯,止住了話頭,挽了挽耳邊並不存在的碎發,盡量恢複冷靜,卻完全沒了往日的氣勢:“等金庫開啟,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不確定交代是不是自首,但若是逼得太緊,依照林玫的性子,很可能引起她的逆反,又變回那油鹽不進的樣子,許培便轉移話題問:“你同意找人挖通道了嗎?”
“不。”林玫說,“大法官的收藏室裡有他在書房拍的照片,書櫃拍得很清楚,你們可以照著照片把書複原。”
“我本來打算另外篩選人來開金庫,既然你們這麼迫切,你們就試試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