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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王兩家的婚事由聖人親自下旨落定,一轉眼半月過去,定西將軍府送親的隊伍終於入京。
又是一夜荒唐殆盡,滄浪醒來時,枕畔餘溫猶沾,只是人已經不見了。
道是情蠱發作,若只有一廂情願,最後都會報應到種蠱之人的身上,自己昨夜勉強成那樣,瞧著封璘也未受半點影響。
遼無極,好個奸商。滄浪暗罵一聲,按住已無知覺的腰肢。
連下幾場秋雨,天放晴,晨間微涼。用過早膳,滄□□人給阿鯉換上簇新的夾襖,攜小兒登車,一路駛向京城最熱鬧的昇平坊。
今日是高、王兩家議親的日子,將軍嫁女、國舅娶親,陣仗之豪奢自不必說。滄浪臨窗遠眺,商坊之地丸劍角抵、戲馬鬥戲,五光映滿眼,十色透塵寰。
適逢王正宣七十大壽,聽聞新姑爺為賀老泰山千秋,專從城外普覺寺請來一尊臥佛,隨聘禮一同送入坊市東南隅的驛館。京人聞訊,幾乎傾城而出,扶老攜幼只為瞻仰臥佛風采。
還不到晌午,昇平坊黃羊道,便就被人堵了個水洩不通。
“高堂明君知不知,一丈毯,千兩絲。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奪人衣做地衣。”
阿鯉新學的幾句詩,走哪念哪,坐在高凳上兩條短腿晃晃悠悠。童音利得像匕首,脆泠泠地揳開昇平坊中昇平的虛景。
片刻,門扉開合。
“棗泥酥!”
阿鯉閉上嘴,兩眼放光地跳下圓凳,循香直撲過去——卻被玉非柔輕輕一抬臂——撲了個空。
“往後不許再念這些!招來錦衣衛,黃了客棧生意,看老孃怎麼收拾你!”玉老闆鳳眸斜吊,很不客氣地說完,撿了最大的那塊堵上阿鯉的嘴。
“童言無忌,”滄浪靠窗飲酒,神情略顯得懶散,“玉老闆何須跟娃娃一般見識。”
數日前閩州事了,歸京提上了日程。
遼無極本為海上游俠兒,半生以“逍遙”自居,到了未能抱得美人歸,袖著王府的三千兩黯然離去。
臨走前給滄浪留下一句話,“不執,不念,人生大有,切記,切記。”
一以貫之的神神叨叨。
至於玉非柔,則不聲不響變賣了家底,追著返京的隊伍把醉仙居開到京城中來。滄浪不問緣由,只道世間自有痴兒女。
玉非柔狠狠剜他一眼,走過去抿了鎏銀燈芯,“唰”地開啟卷簾:“人還沒來?”
絲竹聲起,滄浪像是禁不住日曬般眨了眨眼,開扇擋在額前:“說曹操,曹操到。有些人真是禁不住唸叨。”
遠遠地,一大片紅雲逶迤而來。香風迎金釵,東風送琉屏,紅妝末處諸樂大奏,轟然地,點燃了一蓬一簇的白日焰火。撥開了那煙火再看,嫋嫋不盡的煙篆寫意相思,有如紅雲歸處,那個待嫁女兒的情腸。
奈何......
奈何!
滄浪扼住喉間的嗟嘆,不經意別過臉,只見玉老闆把雙丹鳳眼一瞬不瞬地鎖在一人身上。
那人錦服昭昭儀表堂堂,容長面上有著圓中帶方的俊眼,眼中又暗含方中帶圓的熟滑。滄浪想了想,提扇輕點玉老闆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