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昏君之昏聵,正在他的反複和莫測搖擺之中。
一時他隨心所欲,胡亂使性,一時他自信於皇權,一心覺得自己寵幸丞相,丞相該感恩戴德。
一時又想起浩瀚史書裡的故事,他也不是不讀書識字的人,哪裡不知道多少皇帝是被身邊人推翻的。
好一身清瘦自矜的美相。
他撫過身下人眉梢淡染的愁慮,撫過他眼角軟淚細紋。
愛卿到底是韓嫣,董賢,還是慕容沖呢。
不論哪個,先用個夠本。
他的大手沿途描摹他的文人傲骨,真是漂亮的筆墨,昏君俯身吃吃低笑:“真想把愛卿揉碎了……”
揉碎也不好,沒有了這分骨氣,美人就不堪稱為美人。他是極有品味的。
“朕真是一個好皇帝啊。”
“慢慢吃。急不得……”
揉碎了,就不容易再找一個這樣的殊骨尤物。忍一忍,慢慢用,朕真是一個自律而能忍耐的有情人。
被過分碾弄的丞相不由自主閉目換氣,又摸索著推開奏摺。
他索性在心裡給自己批了旬假。權臣就是這點用處。
他伏在桌案上,放棄了謹慎,任由自己掙紮著轉身,去扶住胡鬧的君王。
“陛下今日……”他緩過勁,小臂擦過罩在他身上的帝王朝服大袖,金絲磨人,丞相笑了笑,“……這一身……威風得很。”
皇帝似乎有些訝異。
丞相笑得實在太平和。
他不由遲疑了一些。
丞相見狀,無奈松開力道倚回桌案,皺眉抓著案腿,任君王施為,又把皇帝的手拉過來,難過的樣子:“難道臣說的真心,陛下不曾摸到麼。”
皇帝冷笑一聲。
於是更為粗重。
真心,堂堂清流丞相,若是能這樣容易就任人折斷翅膀、汙了清名,豈不叫人小覷天下英才。
朕若連這樣淺顯的謊言都信了,那朕的天下,只怕要你來坐了。
昏君的昏聵總是間歇性的。丞相咬牙嘆一聲,更為寬容。
他一開始哪裡肯折服。陛下防備得也不錯。
不愧是他輔佐的君王。
寵幸雖然是強加的,但也不是沒有前緣。
俗氣的舊時相識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