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這一念頭,似是在漫天冰雪中起了一個火種,頓成燎原之勢。
緒以灼握緊了絕神錐,錐身花紋纏繞,陷進血肉裡,似心中無窮無盡的恨意一般刻骨銘心。
在生滅海的中央,地面鋪就著殷紅的雪,雪地裡的人似有所感,抬頭向緒以灼看來,垂落的額發下是一雙複雜無比的眼。
“沒有想到你能找到這兒來,沒有想到是你送我最後一程。”君虞說話的聲音很輕,幾乎要被風聲淹沒,好似床笫間情人的耳語呢喃,“動手吧,是我合該還你的。”
她閉上眼引頸受戮,神情竟是釋然。
紅衣墨發,被鮮血浸染的雪地,是這天地間唯二的異色。
一股複仇的本能支配著緒以灼的動作,她已然舉起了絕神錐,只消刺下便能殺死這個欺騙了她、利用了她的人。然而她的目光,卻在觸及快要和染血雪地混淆一處的姻緣繩時凝固住了。
多少情愛仇怨凝於此物,記憶紛至沓來,錐尖抖轉方向,刺入雪地之中,激起碎玉幾許。
緒以灼神色冷凝,目中已然沒有渾渾噩噩之態,她看著君虞愕然的眼,開口說的話卻是對著此間的意識:“有點意思,幫完方閱後,竟還有我的心魔劫等著我。”
她隨手甩掉絕神錐,起身道:“如果只能造出這等幻境的話,困住我無異痴心妄想。”
風聲陡然疊上了一個新的高峰,飛雪在空中呈現出扭曲的弧度,似是心魔在彰顯心中的憤怒。
風雪盡數向緒以灼襲來。
緒以灼不閃不避,任由席捲而來的蒼白將自己吞沒。短暫清醒的意識很快又被拉入混沌的深海,緒以灼手下一抖,墨筆便在白紙上落下一道扭曲的線。
身後傳來一聲輕笑。
這一聲彷彿喚回了緒以灼的意識,她頓時想起來現在是在做什麼。世外樓樓主在成婚後被小道侶帶得愈發不務正業,以往除了修煉就是修煉的修真第一人飛速墮落了,出關後竟然不是感悟感悟再度閉關,反而和道侶廝混在一處,已然消磨了一整個白天。
但對君虞來說,與緒以灼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要比修煉時獲得的任何感悟要有意義。
這會兒,君虞正在教緒以灼寫字。
緒以灼的字,大體上還算娟秀,但細節處盡顯稚嫩。可如果說緒以灼不精書法,那緒以灼又要不甘地反駁了,從小到大她的鋼筆字可是拿過不少獎項的,怎麼著也能算中小學界的書法家。
怎麼能說她書法不好呢?怪只怪爸媽沒給她請過毛筆字的老師。
但沒關系,緒以灼這般自律的人會在課外時間自覺地給自己找一個好老師。君虞一出關,就在搖著胳膊的撒嬌和一聲聲老師中迷失了自我。
書法這種東西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但緒以灼好歹有點基礎,跟著君虞寫了幾個字後,筆下的字也有點模樣了。
剛剛這歪了的一筆純屬意外。
“不專心。”君老師在學生耳邊提出批評。
趴在窗邊,落在窗臺上看緒以灼寫字的九色鹿與遊凰幼崽也發出了呦呦聲與清澈的鳳鳴,好像在附和君虞的話。
坐在椅子上,被身後指點的君虞困在懷中的緒以灼紅了耳廓,她反駁道:“都怪你的頭發落在我的脖子裡啦。”
緒以灼說這話有七分心虛,但也有三分理直氣壯。心虛自然是心虛在她也不清楚自己剛剛怎麼就走神了,理直氣壯則在於她說這話的時候,君虞的一縷頭發還在她的衣領裡。
兩人在肇居之中自然沒必要打扮齊整,皆是穿著鬆散舒適的衣裳,頭發也鬆鬆垮垮地挽著,明明也沒做什麼大動作,頭發就是不知何時掉了一縷下來。君虞時不時要就握著緒以灼的手帶她寫字,一縷頭發便在她俯身時恰好落入緒以灼衣領。
發絲擦過頸背細嫩的肌膚,帶起纏綿的癢意。
“嗯,都怪我。”明明知曉緒以灼在耍賴,君虞仍含笑道,“那勞煩以灼幫我再紮下頭發了。”
緒以灼擱下筆,扭轉身子要為君虞束發。她一時間忘了剛剛君虞是貼著她的耳朵說話的,離得太近,回頭時她們的眼睫都要碰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