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寂靜的夜裡,不同的人忙碌於不同的事。
榮悟端坐在書桌前,面前攤著一張白紙,他卻久久難以下筆。今日宿靈和原吾的到來讓他有了一股緊迫感,採補爐鼎到底不是光彩事,榮悟是很不想自己的家事裡摻和進外人的。他雖然不清楚那兩個修士的來歷,但如此年輕便步入化神,來頭一定不小。榮悟嘆了一口氣,與其讓不熟悉的勢力幹涉他榮家的事,還不如他自己先尋個能主事的大能了。
榮悟在合榕鎮做了這麼多年人上人,早就刻意忘了當年離家歷練時他是怎麼奉承那些修真界的大人物的。如今提筆要寫恭維話,心裡又是憋屈又是惱怒。
他怎的就攤上了這樣的事!
有人敲響房門,榮悟深吸一口氣讓人進來。來者正是榮管家,過來知會一聲他先前交代的事兒已經辦好了。
“繼續好生待著。”榮悟疲憊地揮了揮手,“明日尋個醫修給程二小姐看看身子,若是差不多了,再尋幾個好手送回程家。”
榮管家領命,又說道:“這段時間人心浮躁,要不給府裡人多添些月錢,壓一壓大家夥的心思。”
“你去庫房支些靈石,每人分兩顆中品過去,守過夜的翻一倍。”
榮管家這才走了。
他出去時,正好見東廂房的燈還亮著,裡頭傳來的人聲卻不止一個。榮管家腳步沒有絲毫停留,徑直出了院子。
主院的東廂房裡此刻住著榮錦,自從程芷萱死後,他的嶽霖院是住不下去了。榮悟又怕自己這根獨苗兒出事,便讓人收拾了收拾空著的東廂房,叫榮錦搬了進去,放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此時和榮錦在一間屋子裡的是他表妹榮頤,名義上二人雖為表兄妹,實際上不屬同一支,沒有血緣關系。
榮錦和榮頤扯著有的沒的話,目光卻不停往榮頤丹田處瞟。榮頤為水木雙靈根,水木相輔相生,生息不絕,這一靈根的修士雖不如天生的爐鼎體質,勉強也可作爐鼎之用。
榮頤和這表哥關系不怎麼好,礙於名義上的表親關系才進屋同他說了會兒話,沒幾句就煩了,藉故離開。
等她走後,榮錦再也控制不住臉上的表情,流露出怨毒之色。
他的天賦是榮家這一支歷代以來最差的一個,全靠他爹作為榮家唯一一個化神期壓著底下人才不敢對他有意見。哪怕被傾注了再多資源,他的修為也停滯在築基大圓滿許久,全指著採補爐鼎來突破。
這一功法修習者一生只能採補一個爐鼎,採補到的靈氣若是雜了就會導致走火入魔。程芷萱是他等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才等到的一個天生爐鼎,他連一下都沒用呢,怎麼就這麼死了?!
榮錦惹不起幕後的兇手,就只能將所有的憤恨都宣洩在已經死去的程芷萱身上。
都怪她,如果她沒招惹別人,如果她沒有死……
榮錦夜不能寐。
不遠處客房裡的程芫蕙撐了許久,最後還是倒在枕頭上迷迷糊糊睡著了。
她到底還是聽從了緒以灼的話,喝下了榮管家送來的藥。她自己的身體她很清楚,一路快馬趕來已經竭盡氣力,又被姐姐過於悽慘的死狀嚇得魂都要散了半條,若是再不喝藥,只怕是連活著歸家都做不到。
一碗藥下去身體明顯好了許多,但程芫蕙這一覺依舊睡得不安穩。
破碎的記憶合成夢境,每一個碎片裡都有姐姐,姐姐死去了,好像將朝夕相伴的這些年也帶走了。
阿妹,阿妹。
夢裡的姐姐這樣叫著她。
在院子裡將風箏放上了天的姐姐,隔著窗紙喚待在屋裡不能吹風的她。出門前戴著一模一樣幕籬的姐姐,悄悄掀了遮面的白紗喚還沒戴好的她。
“阿妹。”
程芫蕙心中酸澀,她好像聽到姐姐喚她的名字,好像就在她的身邊。
“阿妹。”
又是一聲。
程芫蕙驟然睜開眼睛。
那一聲……就在她的耳邊!
程芫蕙驚駭地扭過頭去,便撞見程芷萱溫溫柔柔的一雙眼。姐姐趴在她的床邊,沒有慘白的面板,沒有可怖的紅線。
程芷萱略帶嗔怨說道:“阿妹怎麼睡得這樣沉,姐姐叫了許多聲都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