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一定看見了自上方落下的無盡火,但沒有一條無目鮫人抬頭看上一眼。生人的存在在這座赤地城市裡一時間不再重要,擺在無目鮫人面前的任務只剩下目送這些鬼魂前行。
就像是過路人目擊一支綿長的,不見頭尾的送葬人隊伍,不由自主地駐足。
火光轉瞬即滅,似有雨幕遮掩,將一切掩在看客不可見的幕後。
幕後的魍魎仍在行進,前往鐘樓的方向。在無盡火沒有照到的地方,在尋方府的每一條街道,是不是都塞滿了過去的亡魂?
“不對勁。”緒以灼退後一步,抬手按在胸口,雨點濺到身上,稀薄光亮中緒以灼看見她的胸口開出了一朵血花。
這自然不是她的血,但緒以灼切實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不太對勁,可同時她也覺得自己活蹦亂跳的,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
遇事不決拉麵板。
感覺會騙人,面板不會。
看清自己面板的一瞬間,緒以灼傻掉了。
她的面板自然不是一成不變的,雖然各項數值都是象徵著修士頂點的一個億,但是這一個億後面經常帶有用不詳的紅字標註的減號,減號後頭帶的數值根據不同情況不等——只有減號沒加號,緒以灼的數值加無可加,在遊戲裡一億數值就是遊戲設定的上限,在明虛域如果這數值超出一億說明人已經飛升成仙了。
緒以灼平時不會注意自己的數值減了多少,天氣太冷會減,天氣太熱會減,自己心情不好都會減,總的來說這些減去的數值就是緒以灼吃到的debuff的體現,少去的數值基本可以忽略不計。
可這一次不一樣,緒以灼頭一次看見自己數值幾千幾千地往下降。
雖然幾千放在一億面前壓根不夠看,可是耐不住它無時無刻都在減啊!
緒以灼第一時間就懷疑起了落到自己身上的雨,一把將窗戶帶上。然而即便已經淋不到一滴雨,面板減號後面的數字仍在不斷增加。
緒以灼按住雲尚的肩膀:“你此刻境界如何?”
雲尚一探後臉色亦是劇變:“我修為被壓制到金丹初期了!”
“去找禹先生!”緒以灼拉上他倆就往樓下跑。
禹先生在一處隱秘的地下室閉關,調理赤地和釋惡珠帶給他的影響,緒以灼帶著杜湘雲尚趕到後,發現禹先生已經出關了。
“我正要去尋你們。”禹先生沉聲道,“我的修為被壓制了。”
緒以灼問:“你有沒有淋到雨?”
禹先生眉頭一皺:“外面下雨了?”
地下室將雨聲人聲都隔絕在外,禹先生還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只是在感覺到修為被一股無形力量壓下去後當機立斷出了關。
“那看來不是雨的問題。”緒以灼剛說完又反駁了自己,“不,不對,也有可能淋到雨修為會被壓得更厲害。”
三言兩語的對話中,禹先生已經知道大概發生了什麼事。
他冷靜地分析:“我收集到的有關赤地的情報中,從未提到過赤地的雨,看我們現在的情況,不管有沒有直接接觸到雨水,修為都會被壓制,如果雨一直不停,我們可能會被直接壓為凡人。”
他們之中全無變化的只有杜湘了,可見這雨只針對修士,不會直接要他們性命。
但在赤地失去修為,和要他們命也沒什麼區別。
“更說不準的是,雨停後我們的修為能不能恢複,要多久才能恢複。”禹先生目光自緒以灼三人臉上一一掠過,“各位,我們可能要提前破陣了。”
兩條路擺在他們面前,是趁著修為被壓到底之前強行破陣,還是在繡春坊內藏好等待雨停。
“破陣吧。”緒以灼低聲道,“未來的事情無法預料,但至少現在我們是可以把握的。”
“那便動身吧。”禹先生答得很快,顯而易見,再提及提前破陣的時候,他的心裡就已經有了抉擇。
與其指望虛無縹緲的未來能如他們所願,不如在當下全力一搏。
緒以灼打頭陣,不多時便出現在了屋頂上。在屋裡那一會兒她已經驗證了淋不淋雨數值下掉的速度都是一樣的,幹脆傘都沒打。
雨水好似沒有血腥味的血,緒以灼今日穿了一身淺色衣裳,很快就被染成血色。
雨中緒以灼什麼也看不清,茫茫天地間,好像只有腳下的屋頂,和無邊無際的大雨。
緒以灼持劍靜立片刻,蹲下身向下方伸出手:“上來吧,無目鮫人現在不管我們,我們要快些趕到城牆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