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先生問:“一個人在這兒想什麼?”
緒以灼反問他:“被赤地所迷的時候,你看到了什麼?”
禹先生如實道:“我看到奪情花從我的腳一路往上長,把兩條腿的血肉全部吃掉了。”
緒以灼有些驚訝,她不知道禹先生和羅姑的恩怨,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
她下意識就想起身去看禹先生的腿,這樣做的後果就是放在肚子上的糕點齊齊往下落,緒以灼手忙腳亂地用紙把它們包住了。
緒以灼捂著一包糕點,看著禹先生問:“這麼痛苦的事情,不會讓人立刻想要回到現實之中嗎?”
赤地若是想要把人留在過去的幻境裡,永墮黃泉之中,怎麼會讓人回憶起痛苦的事呢?哪怕是緒以灼從樓梯上摔下來那次,也許是出於身體的自我保護她也沒有覺得痛,就是感到暈。
“不痛苦哦,”禹先生笑得挺開心,“因為很快我就見到陛下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
緒以灼覺得忠犬真的好可怕啊。
禹先生又嘆了口氣:“但陛下交代我的事情還沒有做完,我不能沉淪在記憶裡。”
緒以灼喃喃道:“我也有事情沒有做完。”
她不自願地來了這裡,肯定是想要回去的,而且已經拿到了回家的線索。可她又不是一個堅定的人,又想要回家,又割捨不下這裡的事。
她若是死了,便沒有回去的可能,可她還是義無反顧地來到了赤地。
如果此行順利救出了老李呢?
她在此地仍有眷戀。
一張皎若天上月,更勝人間雪的臉出現在緒以灼的腦海中。
緒以灼抓著自己的頭發:“我完了。”
禹先生饒有興致:“哦喲,發生什麼事了?”
緒以灼握了握拳:“有人亂我道心!”
禹先生聞言更有興趣了:“怎麼個亂法?”
緒以灼扭扭捏捏不肯直接回答,偏要先問他:“禹先生,你可有過雙修道侶?”
“原來是這等事,”禹先生笑了,“雖然我不曾有過,但在下修道多年,見過不少痴男怨女,也見過不少神仙眷侶,緒道友若是對此道有惑,在下或可開解一二。”
緒以灼支著下巴,眼神飄忽:“我原來只將她視作好友、前輩,可是有一日,她忽然就親了我。”
“有意思。”禹先生已經猜到是誰了。
那個答案讓人令人難以置信,但緒以灼認識的人其實很少,対得上的也不過那一人。
緒以灼兀自皺眉:“我想不出她為什麼要這麼做,莫不是在戲弄我?”
禹先生道:“這有什麼好想不出的,世人這般做,不是圖色,就是圖情,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禹先生素來不是什麼熱心人,但他想到此事的兩位主人公,只覺得實在有趣,竟也有了牽橋搭線的念頭:“這種事情,你若無此意,說開絕了她的心思便是。可我瞧你並無嫌惡,說不準也有幾分意思,那就是兩情相悅了。”
緒以灼苦笑。
她不討厭君虞,那一吻她心裡也不厭惡,但自己究竟喜不喜歡君虞,她自己也弄不清。
將來要與某個人在一起,她在現世是想過的,畢竟世間的人大多如此,她想來也不例外。而來到明虛域以後,緒以灼自始自終都沒有升起這個念頭,她總覺得自己是會回去的。
可現在,將來共度一生之人虛幻的影子突然有了實體,那人不僅是個女子,還來自不屬於她的世界。
緒以灼的心徹底亂了。
與其說她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君虞,不如說她不敢想自己喜歡君虞。
她不敢去喜歡明虛域的任何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