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琵琶聲一響,臺下便萬籟俱寂。緒以灼聽兩位戲子咿咿呀呀唱了一小段,奈何實在辨不得戲腔,聽不出究竟唱了些什麼。
粉墨厚重,不知那濃妝之下是否也是死相。雖不知戲子真容,緒以灼卻也藉著破妄鏡察覺了臺上二人的差別。在她聽來,服飾華美的花旦嗓音婉轉動聽,而隨侍一旁的青衣聲音卻晦澀暗啞,不似常人。
細瞧後,緒以灼只覺青衣的動作也有些艱澀,彷彿關節處生了鏽的機械,運轉起來帶著一股難以忽略的不流暢感。
若除去戲服與妝容,這青衣與臺下聽眾無甚分別,此處唯一蹊蹺的只有那位花旦,她即便不是喜樂鎮的主人,也該與喜樂鎮有著莫大聯系。
想到喜樂鎮這名字,緒以灼不禁感慨太平道諸位果然都是取名鬼才,一個由生人煉化而成的傀儡組建出的城鎮,竟被冠以喜樂之名,實在諷刺。
整個喜樂鎮就如同一個大型戲臺,日複一日地上演相同的劇目。
這出戲中戲,便是目前看來喜樂鎮這一夜最為特殊的事。
緒以灼等著劇情的變化,卻沒聽出這戲究竟是唱給誰聽的。
戲臺上換了場景,花旦與青衣退下,又走上幾個衣著似家僕的伶人。緒以灼委實只能聽出幾個字眼,一出戲看得雲裡霧裡,全憑那幾個字眼和伶人的肢體語言猜測劇情。
她似乎聽見了“捕鼠”一詞,又見臺上戲子做出翻箱倒櫃的尋覓動作,便猜眼下這出的內容是否就是捕鼠。緒以灼自然而然地聯想之前的“劇情”,腦中排出小姐閨房進了老鼠喚來家丁捕鼠的劇本。
緒以灼尋思著這劇情實在有些寡淡無趣,臺上諸位也不像是演喜劇,就是正兒八經地在捉老鼠。
眼看著臺上桌椅全被翻找了一遍,緒以灼打著哈欠昏昏欲睡,漫無邊際地想著下邊該怎麼演,忽然發覺扮演僕役的伶人一時間都調轉了身子,面向臺前,一雙雙渾濁空洞的眼睛似乎……似乎在直勾勾看向她?
緒以灼:“誒?”
看向她的眼睛越來越多,不只是戲臺上那幾雙,戲臺下看戲的人,竟然也陸陸續續扭過脖子向她看來。
緒以灼下意識地站了起來,當臺下人回頭後,她便發覺自己找的這個屋頂真是好,除了身後尚有退路,其餘三面都被黑壓壓的傀儡包圍了。
緒以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剛剛戲裡頭唱的老鼠,不會指的就是她吧?
念頭方起,一聲琵琶有如指令,傀儡紛紛往緒以灼所在的屋頂湧來。看著一個個肢體僵硬往屋頂上爬的傀儡,緒以灼一瞬間體會到了電影裡頭被喪屍圍城的主角是什麼感受。
緒以灼腳尖輕點屋上瓦片,卻不向著身後沒有傀儡的地方,而是直直掠往戲臺。
身下的傀儡就如她先前所料,形貌上要更加逼真,實力卻遠不如鬼偶拿來對付她的傀儡。緒以灼身在半空,傀儡只能徒勞地往上伸手,眼看著她輕巧落在戲臺上。
眼前寒光乍現,戲子腰間佩戴的刀劍不是擺設,緒以灼來後一個個抽出了刀劍朝她劈來。
可出刀出劍的速度再快,也沒有越過凡人的極限。緒以灼心中疑惑更甚,拿這些傀儡對付普通人還行,拿來對付修士全然是白費功夫,別說是她了,恐怕隨便抓一個修士來都能應對。
緒以灼輕而易舉制服了他們,這會兒臺下的傀儡們也爬上了戲臺。緒以灼一揮袖就將他們震開,後頭的傀儡絲毫不管這些倒在地上的同類,踩著它們的軀體爭先恐後地往戲臺沖去。
戲班的後臺就在戲臺之後,下了樓梯掀開幾層厚厚的門簾就到。偌大的後臺被各式巷子塞得滿滿當當,只留了一盞昏暗的燈,擱置在梳妝臺上。
飾演小姐的花旦對鏡卸妝,青衣臺下亦如侍女一般侍立一旁。
粉墨被一點點拭去,花旦一邊欣賞鏡中自己的容顏,一邊輕聲哼唱。此時她的腔調更似旁人平時說話,緒以灼憑借旋律,依稀聽出她唱的正是先前那兩句“遍山翠幕,雖非春時景亦好”。
想起太平道的起名風格,緒以灼不禁懷疑起了唱詞中的山,莫不就是太平道這毒株遍地的荒山吧?
擦去唇上胭脂,花旦盈盈一側目:“後臺不可進人,姑娘可有憑證?”
緒以灼不做聲,只是手中出現了半面離生鏡。
花旦輕嘆一聲:“喜樂鎮來去自由,姑娘大可借道經過,我等不會阻攔,何必非要刀刃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