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聽見禹先生奇怪地“嗯”了一聲。
緒以灼回過神來,不解地抬頭看去,已經聽到了一串虛浮的腳步聲。禹先生說道:“你怎麼出來了……咦?”
“誰啊?”緒以灼從蓮心站起來也看不到甲板上的情況。
“那個小孩子……”禹先生隨意拋下一句,緊接著也離開了緒以灼的視線。
船上似乎有一扇門被大力推開,門板砸在牆壁上發出一聲巨響,甲板上隨之就響起了林禾罵罵咧咧的聲音。
緒以灼:“?”
有沒有人能告訴她究竟發生了什麼?
好在不久後腳步聲就消失了,甲板上的人停留在原地,緒以灼勉強能夠聽清他們說了。
先是林禾罵了一聲:“才開船第一天,怎麼這個時候進入了幻境?!”
禹先生的聲音聽不出一點兒意外,他甚至還無聊地打了個呵欠:“起霧之時,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意外。我建議你先把這小子綁起來,自己回房中抱元守一。”
林禾沉默了一會兒,許久後才有些不情願道:“船上勞煩先生守著了。”
“好說好說。”禹先生道,“我們平洲船場好歹是收了錢的。”
話音落下後,緒以灼就聽到了林禾帶著方閱離開的腳步聲。沒過多久,禹先生就回到了船頭。
緒以灼茫然地抬著頭,看到禹先生後不解地問道:“方閱怎麼了?”
“進入了幻境罷了。”禹先生漫不經心道,“第一次從東大陸前往西大陸的人,在離斷江一般都會遇到幻境。他也不知道在幻境裡面看到了什麼,要是沒有人攔著恐怕就要跳進海裡了。”
緒以灼又問:“那林姑娘為什麼……”
“離斷江的幻境,任何人都有可能遇到。”禹先生指了指腳下,“離斷離斷,離的是紅塵,斷的是因果,但又有幾個人能夠真正斬斷凡塵?”
“修士不願從西大陸來到東大陸,一個原因就是大多修士往返必須經過離斷江,若是在幻境中憶起凡塵諸事,一個不好就要生出心魔,無緣大道。”
“而去西大陸求仙問道的凡人,又有幾個人真的能割捨下凡塵的一切?許多人的仙途不是斷在西大陸,而是斷在離斷江。”
三兩句解釋完,禹先生說道:“你也快點上來吧,那小孩兒進了幻境,恐怕你進幻境的時間也不遠了……啊。”
禹先生稍顯訝異。
他看著蓮花上雙目無神的緒以灼,感慨道:“還真是說來就來。”
禹先生輕飄飄跳下船,落在蓮花瓣上時,好像落上去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片輕若無物的樹葉。禹先生去看緒以灼的臉,發現緒以灼此時已經把眼睛閉上,神情平靜得就跟睡著了似的。
她一動不動,看上去竟然頗為乖巧。一點兒也不像剛剛從自己的房間裡跑出來直往江面奔去的方閱,當時方閱淚流滿面,嘴裡一直在喃喃念著一個詞,沒有發出聲音,禹先生卻看出了他正在喚的是娘親。
禹先生嘆了一口氣。
緒以灼這樣平靜的表現卻未必是好事。方閱反應雖然劇烈,但往往這樣的人在斬斷塵緣時也足夠決絕。而如緒以灼這般,卻像凡塵往事已如絲絲縷縷纏繞了她迄今的人生,無事轟轟烈烈,卻諸事難以割捨。
想要扯下密密麻麻纏繞著的絲線,該是何其不易。
禹先生抱起緒以灼,腳尖一點蓮心就躍上了甲板。緒以灼離開後蓮花也沒有消失,禹先生能夠感知到它們不是真正的蓮花,而是由靈氣形成,也不知這些靈氣什麼時候能散去。
“真是太像了。”禹先生低聲自語。
憑空生成的蓮花,修為與實力完全不匹配的練氣期。那位從西大陸消失匿跡後不知去了何處,天下之大恐怕無處她不可去,若是去了東大陸也是說得通的。
也不知道這個小修士和那位究竟有著什麼樣的聯系。
還是得盯著些啊,禹先生想,畢竟當初,自己也是那位的部下。
緒以灼清楚地知道自己來到了幻境了。
對她來說,進入幻境帶來的感覺和進入雙生魔的記憶,看到莊夷的過去沒很大的差別,唯一的區別就是在後兩者裡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些什麼,只能等一幕幕自行上演,又自行結束。在幻境之中,緒以灼卻覺得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指引她往一個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