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難寐 他連抱一抱她的勇氣都沒有……
樓下花壇裡第一枝迎春花探出頭的時候, 溫荔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現在已經是春天了。
近日以來氣溫攀升,陽光灑下來總是暖烘烘的。醫生來巡房時常常建議病人多下床走動,促進血液迴圈, 以防臥床太久引發靜脈栓塞。
午睡過後, 溫荔用輪椅推著父親去樓下曬太陽。此時的溫宏遠頭腦尚且清醒, 看著花壇裡栽種著零星幾枝迎春花,一時感慨,追憶起往昔:“爸爸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愛迎春花。”
“從前在雲城的時候, 每年初春,小區樓下的花圃裡總是開滿大片大片的迎春花, 你每每經過都會停下來駐足觀望許久,卻從不捨得摘下一朵據為己有……”
溫荔停下腳步,調整了下呼吸, 忍著淚意說道:“爸爸, 這些事情都過去好久了,您還記得這麼清楚。”
溫宏遠拍拍她搭在自己肩頭的手, 瘦削的臉上浮現出笑紋:“迎春花的花語是希望和活力,就像小時候的你一樣。但自從你回國後,爸爸再沒看見你笑過。”
“你媽媽從前也是最愛笑的, 可後來卻因為我……”他一時哽咽, 低下頭,嘆息一聲:“是爸爸對不起你們。”
“爸, 你說這些做什麼?”溫荔握住他的手,盡量表現得樂觀積極,“你要好好聽醫生的話, 積極配合治療,你要陪我久一點,知道嗎?”
溫宏遠搖了搖頭。近日以來,他已經能感受到身體器官日益衰頹凋零,甚至能夠聽見計時器滴答滴答的倒數聲。
他知曉自己時日無多,只能在頭腦清醒的時刻,將自己最後的心願告知於她。
“爸爸要是走了,你就沒有家了。”他託著虛弱不堪的嗓音緩緩說道,“荔荔,爸爸想看到你結婚生子,有個屬於自己的家庭。爸爸不想你日後孤身一人。”
這是自回到京州以來,溫荔第一次在父親面前崩潰落淚。她蹲在父親的輪椅旁,腦袋埋在他的膝蓋上低聲痛哭。
溫宏遠粗糙的手指撫過她的臉頰和發絲,像多年前那樣替她擦去淚痕,柔聲寬慰她:“荔荔別哭,爸爸希望最後看到的你是開開心心的,就像小時候那樣。”
夜晚,父親入睡後,溫荔獨自一人坐在空蕩的走廊上,看著窗外並不圓滿的月亮,試圖想明白一些事情。
為什麼在她短短二十幾年的人生裡,她總是在失去?
她在十四歲那年失去母親,失去了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
奶奶則是在她前往德國留學的第二年突發心髒病去世的。那時她原本已經買好機票,準備回國見奶奶最後一面,卻因簽證出了問題,滯留機場,最終錯過了老人的喪儀。
而現在,她好不容易與父親相見,卻也只剩下幾個月的光景,每分每秒都在體會著生命流逝的滋味,在擔驚受怕中度過。
夜間醫生來查房,再次告訴她父親的身體狀況:“以目前的情形來看,最少三個月,最多半年。”
她平靜地點點頭,心態的轉變也就在一瞬之間。
她有太多想不明白的事情,但這一刻,她選擇不再去想了,只想盡快完成父親的心願,讓他看見自己擁有一個幸福的小家庭,不再是獨身一人。
次日下午,溫荔主動約了魏寧出來吃飯,將父親的情況講給他聽。
魏寧看著她紅腫空洞的眼睛,柔聲問道:“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嗎?”
“師兄。”即便來之前已經做了許久的心理建設,要將這句話說出口卻還是異常艱難,“我爸爸他,想看見我有個屬於自己的家庭。”
魏寧低下頭思索幾秒,修長的手臂朝她伸了過去,輕輕握住她的手:“你別難過,我陪著你,好不好?”
賀知衍剛剛結束一場線上會議,敲定了一個跨境合作專案,從會議室出來就接到黃挽塵的電話。
他們現在是朋友,也是合作夥伴的關系,彼此間已經很熟,所以黃挽塵講話非常直接:“我看見你前女友了,她和一個男人在一起,現在正在淮北路的一家餐廳吃飯。”
“我看她一直在哭,哭得很傷心,還問那個男人願不願意娶她。感覺……她好像很急切的樣子?”黃挽塵坐在他們斜對面的桌位,幾乎是將耳朵湊過去聽,“可我記得她年紀也不大啊?才二十多歲的小姑娘,怎麼就恨嫁了呢?”
黃挽塵嘰裡呱啦說了許多,電話那頭回應她的是漫長的沉默,還有略微沉重的呼吸聲。
過了許久,賀知衍終於回答她:“知道了。”隨後便結束通話了電話。
週五下班後,溫荔照常去看望父親。她買了些新鮮的時令水果,又打包了父親愛吃的粟仁玉米粥,一道帶來醫院。一進門,卻看見讓她意想不到的一幕。
她居然看見賀知衍坐在病房裡,正陪著溫宏遠聊天。他手裡削著蘋果,嘴上還在說著不著邊際的話題,兩人看起來聊得十分投機,氛圍相當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