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沉眠 沉溺在彼此的體溫裡
溫荔近日總是做夢, 夢到多年未見的父親。
夢裡的溫宏遠骨瘦如柴,渾身髒亂不堪,他抱著一個破破爛爛的包裹,獨自一人行走在荊棘密佈的叢林裡, 從日頭初現走到天色將晚, 絲毫不敢停歇。
不知走了多久多遠, 終於撥開眼前的荊棘得以重見天日,他滿懷希望踏出那一步,卻一腳踏空,跌入萬丈深淵。
溫荔從夢中驚醒, 一身冷汗。起床洗了把臉,下樓來到院子裡, 奶奶正戴著老花鏡在屋簷下看報紙。她走過去,在奶奶身邊蹲下,腦袋擱在老人腿上, 很輕地抱住她。
奶奶將報紙擱在一旁, 拍拍她的臉:“時間還早著呢,囡囡怎麼不再多睡一會兒?”
“奶奶, 我夢見我爸爸了。”她吸了吸鼻子,淚水不自覺地從眼眶滑落,“我夢見他過得很不好, 他像是從什麼地方逃了出來, 一直向前跑,彷彿一路都在躲著什麼人。”
“一定是我爸爸託夢給我, 告訴我他還活著,但他現在的處境很危險……一定是這樣。”
“荔荔啊……”奶奶低下頭來心疼地看著她,抬手撫去她眼角的淚痕, “其實上個月,警局那邊派人來過家裡,說你爸爸失蹤這麼多年依舊杳無音信,很有可能是兇多吉少了……”
溫荔猛然抬起頭,眼中充滿不可置信:“說是兇多吉少,那我爸爸的屍骨呢?其他三名勘測員叔叔的屍骨呢?他們的屍骨哪去了?!”
奶奶抹著淚說:“玉麟山一帶尚未開發,山上多的是生禽猛獸……警方說,怕是被猛獸叼走吃掉了也說不準。”
“就算遇到什麼不測,難道連一點殘骸也找不到嗎?連一點血漬,一點破碎的衣料也尋不到嗎?”溫荔冷笑,“他們可真會自圓其說,真可笑。”
隨著年齡增長,心智日益成熟,她的頭腦不再似小時候那樣單純,再也不會相信這樣的敷衍之詞。
“我要去警局問一問。”她起身套上大衣,拿了鑰匙準備出門,“我不信過去了這麼多年,他們連一點有用線索都查不到!”
正午時分,縣公安局一樓大廳裡傳來激烈爭執聲,溫荔被一個女警攔在辦公區外,不許她再上前。
“怎麼能夠僅憑一個沒頭沒尾的夢來判定事實真相呢?說起來還是大學生呢,你這麼多年的書都白讀了嗎?”女警員皺眉說道,“我們已經跟你說過許多遍了,案件進展無法詳細透露,你怎麼就是聽不明白呢?你再不走,我們要打電話給你的家人了!”
溫荔此刻已經急紅了眼,拿著手機裡的錄音,言辭激進:“我要去市公安局舉報你們,舉報你們懈職瀆職,枉顧人命。”
“這孩子是不是發燒燒糊塗了?”一名警員對同事說,臉上掛著荒謬的笑。又看向溫荔,嚴肅說道:“這裡是執法辦公的地方,容不得你胡鬧!快回家去吧,案情若是有了進展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
她被一名女警察拉著手腕從大廳裡推了出去,差點沒站穩。本以為自己會狼狽地摔倒,不料卻被一隻手穩穩托住後背,直接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手指抓到一塊質地綿軟的羊絨面料,熟悉的味道彌漫周身,溫荔的目光隨之上揚,看見賀知衍站在那裡,一隻手護著她,另隻手舉起手機沖著對面拍了照。
“你們這裡的警員是這樣辦事的嗎?”他的語氣和神色一樣冰冷,“你的警號我記下了,我會投訴到市公安局,你好自為之。”
他拉著溫荔一路向前走,在巷口處停下,看著她微紅的眼和馬上就要繃不住落淚的表情,心髒微微疼了一下。
她本就憋著一腔委屈無處發洩,此刻見到他,眼淚再也繃不住,腦袋埋在他胸前,淚水很快濡濕他的衣衫,講話帶著濃濃的鼻音,“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去了一趟奶奶家,是奶奶告訴我,你可能來了這裡。”他的手按在她微微顫抖的肩上,輕哄道,“好了,不哭。”
來到荔川之前,賀知衍已經提前訂好了酒店。他原是想著來這邊找她,將這幾天的誤會說清,順便在荔川陪她幾日,多開解開解她,徹底打消她心頭的不安。
只是沒想到,他剛到奶奶家就撲了個空,尋到警局,還遇上那樣令人憤怒的一幕。
賀知衍站在酒店套房的露臺上打了一通投訴電話。電話結束通話後,他回到屋內,看見溫荔抱著一個抱枕坐在沙發上,眼淚已經止住,漸漸平靜下來。
他在她身邊坐下,將她攬進懷裡,“心情好些了?”
溫荔點點頭朝他靠過去,腦袋貼在他胸口,手臂緊緊環在他腰間。回想起兩天前發生的事情,她一時自責,哽咽起來:“那天在南國花園,我不是故意要對你說那樣的話。我也不知道我最近是怎麼了,反正就是……情緒很糟。”
“誰都有情緒糟糕的時候,發洩出來就好了,一直憋在心裡,不怕把自己憋壞嗎?”
他掌心輕輕摩挲她的臉頰,嗓音變得柔和,嘗試著引導她將內心的鬱悶排解出來,“還有什麼要問我的嗎?”
溫荔回想了下,說:“跨年夜那天,你說你去看望一個長輩。是什麼長輩,你能告訴我嗎?”
她抬頭看他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我就隨便問問,要是不能說就算了。”
賀知衍說:“是我一個朋友的姑姑。那個朋友,她已經去世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