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過她手裡的書,指腹掃過她的眼瞼,擦去她眼角殘留的淚漬,“就按我說的辦。”
溫荔的錄取通知書寄到家裡已經是七月下旬。這段日子她一直心神不寧,連做夢都夢見都自己在與小姨爭辯。
好在賀知衍今日特意回了趟家,幫她穩住心神,讓她心裡有了些底氣來面對即將發生的一切。
如她所料,趙書瑾接過家中侍者遞來的郵封,將其拿在手中,視線觸及郵件袋上的學校名稱時,臉上的笑容變得僵硬,隨後漸漸淡去。
“這是怎麼回事?”趙書瑾看了眼坐在一旁的溫荔,顫抖著手拆開信封,果真拆出一封杭市醫科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掀開來,內裡赫然寫著一行字:[溫荔同學,恭喜您被本校臨床醫學專業錄取,入學報道時間為9月6日……]
直至此刻,趙書瑾才反應過來,溫荔是揹著自己偷偷改了志願。她氣得渾身顫抖,通知書從指間滑落。
反觀一旁的賀家父子倆,這兩人倒是無比淡定,臉上沒有一絲意外,顯然是早就知情。
“這是怎麼回事?”趙書瑾撿起通知書,放在溫荔眼前,指尖用力點在上面,“溫荔,你現在出息了是嗎?你長本事了是嗎?改志願這麼大的事情你都不跟家裡知會一聲,悄無聲息地就改掉了?”
“你真是能耐了,你太讓人失望了。”趙書瑾把手裡的錄取通知書朝她扔過去,溫荔沒躲,正好被砸中右肩。
賀知衍立馬起身護在她身前:“你兇她幹什麼?不會好好說話?”
“我好好說話,她會聽嗎?不是還有你們父子倆替她出主意,幫著她瞞天過海嗎?”趙書瑾氣急了,反倒口無遮攔,憋在心頭多年的怨氣一股腦宣洩而出。
“我們幫她瞞天過海?”賀知衍輕嗤了聲,臉上浮現出荒謬之色,“你給溫荔選學校、填志願時可有問過她的意見?你知道她心裡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嗎?你考慮過她的感受嗎?”
“我當然……”趙書瑾嗔目看向他,忽地意識到什麼,冷笑一聲,“合著是你們父子倆出的主意,一早就和溫荔商量好了,合起夥來蒙我是嗎?”
她憤怒地起身,掌心拍在桌上,聲音驟然尖細:“賀知衍,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你幫溫荔改志願,你是存著私心,不想讓你妹妹將來進入公司任職,你是在防著她!”
賀治文原本冷著臉坐在一旁,聞言立馬變了臉,厲聲呵斥:“書瑾,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你心裡有氣,發發脾氣散散火氣也就罷了!孩子一片好心,你又何必這樣惡意揣測?”
賀治文向來愛護趙書瑾,從未對她發過脾氣,眼下趙書瑾也知曉自己一時失言,頃刻間噤了聲。
賀知衍倒是無所謂,略近趙書瑾一步,壓低聲音說道:“趙姨,我和你的確不同。你把溫荔的未來與你自己的利益掛鈎,而我只希望她不受俗世紛擾,過得遂心自由,更希望她事事如願。”
“遂心自由?事事如願?”趙書瑾嗤笑一聲,挑眉看他,“你以為這樣是在幫她嗎,你這是在害她。”
賀知衍不再與她多說,將墜落在地的通知書拾起,遞給溫荔:“讓你小姨好好冷靜一下,你先跟我出來吧。”
溫荔不放心地看了眼慍氣未消的小姨,又看了眼冷著臉坐在一旁的姨父,遲疑著不敢動身。
見她猶豫,賀治文沖她揮了揮手,擠出一絲笑容:“跟哥哥去吧。”
溫荔一路跟在賀知衍身後,行至屋外的草坪上,她忽地抬手拉住賀知衍的衣角,輕喚道:“哥哥。”
她想對他說聲謝謝,嘴巴卻如同被漿糊黏住一般,怎麼也張不開口。
見她愁眉不展,賀知衍輕拍她的肩,溫聲提議:“你成天在家待著也是無聊,還得聽你小姨嘮叨,不如跟我一同出門。”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做錯事了。”溫荔依舊擔憂,甚至開始自我懷疑,“我忽然覺得……有點對不起小姨。”
“倘若這次不按照你自己的心意來,你往後的人生會全然跑偏。以後你的工作、戀愛、婚姻她都會插手,你會活成你小姨的影子。”賀知衍問她,“你願意過這樣的生活嗎?”
那一瞬的自我懷疑很快被點醒,溫荔背後一冷,果斷地搖了搖頭:“我不願意。”
溫荔抬眼看他,心中雖有那麼幾分感動,卻又很快被疑惑填滿,猶豫許久,試探著問:“你為什麼要幫我?我記得一開始,你是很厭惡我的。”
“我並不是厭惡你。”賀知衍苦笑,良久,啞著聲吐出一句,“或許我只是厭惡我自己吧。”
溫荔不懂他的意思,總覺得他是話裡有話。
沒想到下一秒,竟從對面那人口中聽見一句極為難得的道歉:
“荔荔,我要為從前那些事情,向你說一聲對不起。”
“希望你能原諒那時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