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已然凝固住的眼珠終於轉動了一下,瞳孔微微放大。
“你到底想說什麼。”
安停舟抬眸。
他又怎麼會不熟,歐陽靜,安解然,他爹在他被綁架後娶的新老婆以及和他新老婆生的狗崽子,已經被他弄死好多年了,在這個時候提他們做什麼。
安停舟微微凝了目光。
他深知顧連綿此人從不做無意義的事,今天拖著一身沒好利索的傷殘病骨來見他也絕不是單純的來看笑話或是炫耀,這些舉動在她的認知裡就是不必要的,除非她真的掌握了什麼,足以對現在的他造成巨大傷害的資訊……
呵,說來可笑,最痛苦的他都經歷過了,他唯一的光都不在了,如今還能有什麼呢。
只盼……那人在奈何橋邊能多等他一會,好歹也讓他把在這些難得安靜日子裡想明白,卻再也來不及說出口的話……都說完吧。
他這個人自私冷血慣了,縱然知道那人沾上自己一準沒什麼好結果,也還是不想下輩子兩人毫無交集,就是不想放過他……
卑劣至此,但……那又如何。
“我要是說……被你殺了的那個你名義上弟弟安解然,其實應該叫解然的,你信嗎?”
安遠志,安解然,解央……解然?
不可能!
這一句話透露出的龐大的資訊量讓安停舟瞪大了雙眼,一直癱靠的腰背也微微挺直起來了。
安解然怎麼可能不是安遠志的孩子,怎麼可能呢!
他們那一類人生來就極為聰明,哪怕已經快神志不清了也無法擺脫這種得天獨厚的天賦,就算是再抗拒知道的東西,也能本能的一點就透。
有時候過於聰明倒也不是什麼好事,就比如說現在……他瞬間就能反應過來顧連綿說得是什麼意思。
如果解然是那個解央的兒子,歐陽靜是解央的老婆,安遠志有什麼理由替別人養兒子還對那對母子那麼好。
這沒道理……
“來吧,看看解央的社會關系一欄裡有沒有你熟悉的那兩個名字,這是蓋了公章的機密檔案,我是沒法偽造騙你的。”
顧連綿推了一份東西過去,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目光有些複雜。
解央和安遠志兩位前輩也是一生磊落,救人無數的傳奇人物,最後卻都落得個慘死的下場,其中一個還死到了自己親生兒子的手裡,這結局也實在是令人唏噓。
“你可以回憶一下當時歐陽靜和你父親的相處模式,像是夫妻嗎。”
“不……不可能!”
被偏執的仇恨過濾掉的細節零星閃現,最後密整合了一段完整的,客觀的過往。
“你以為你父親在你被綁架後就娶妻生子了?你錯了,他從來沒有放棄你,從來沒有,要不然你以為你是怎麼被找到的,當年的局勢你比我清楚,難道就不想想當年你救回來之後為什麼他被降職了嗎。”
“不……”
“你是想不到,還是不想想到,他甚至為了你違背了他的原則,你還覺得你對他而言是可有可無嗎,就你手裡的那沓東西,你接著往下翻啊。”
顧連綿的表情還是平靜的,殘忍的平靜。
那些在地獄歸來從而心性大變的安停舟眼裡——一家三口的其樂融融,父子倆久未相見的冷漠生疏……其實暗暗包含了安遠志對那對母子的客套和愧疚,以及對他親生兒子那些細微、深沉、不善表達的關心和愛護。
他把他送進戒毒所是為了兒子的未來,一生寧折不彎的人卻在轉身的一霎那淚如雨下,哽咽出聲,他也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為兒子偷偷掖過被角,暗暗觀察哪個菜色他兒子多動了一筷子,第二天便會自然而然的再次出現在飯桌上,他還在那段時間學習了許多心理學知識,就是為了知道怎麼才能幫他……
只是,那時已經被仇恨扭曲到面目全非的安停舟,是註定注意不到了。
人和人表達感情的方式不同,有的人就算內地裡的情感燃燒成了熊熊烈火,表面卻可能是不知所措的木訥。
這些過往終被時間淹沒,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人知道。
就像有的往事,經不起回想,有的細節,也經不起推敲。
“不,他沒有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