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兩人緊挨在這方密閉狹小的空間裡一動不動,無聲地凝視著彼此。
微光從床板縫隙裡漏出星點,細細碎碎投射在方衍之淩厲俊美的面龐上,一雙星眸在黑暗中也能熠熠生輝,恍若流轉萬千燦爛星河,明媚溫柔如斯。
忽然,他彎了嘴角,沖著對方極其粲然地笑了一下,露出一排亮晶晶的牙齒,眼眸清澈,睫毛纖長。
“……”
顧連綿瞪了他一眼,完全沒帶半絲的威懾力,目光收回去時,自己的嘴角卻也抑制不住地上揚了。
兩人的耳後都染上了淡淡的薄紅。
……
“你耳朵出毛病了吧,就這麼大點的地,明明什麼都沒有,回去回去,你把剛退房的316和221收拾一下,快去。”
“可是我剛才……好的經理。”
“咔噠”一聲,門又鎖了回去,胡強的罵罵咧咧聲逐漸遠去。
沒有問題……
“咯吱——”
“呼——悶死我啦!”
方大隊長成功解除封印,沒被發現之餘還順帶調戲了美人故而心情大好,身手敏捷地翻了出來,眨巴眨巴眼睛,沖那美人伸手過去:“來寶貝兒慢點。”
顧連綿:“……”又吃錯藥了?
他們兩人之所以都偷偷潛入不讓旁人發現,實則說來話長——首先,如果以上所有推論正確,這個兇手能順利完成這一系列步驟的前提必須是清楚掌握當晚於薇就住在紅星招待所208而不是別處,而這一資訊只有僅有的幾個他們自己人知道。
其次,紅星招待所與市局有合作,外地來青出差的警務人員也都是被安排在這裡,能如此精準地掌握提前記上日程的監控檢修時間,可能有二:一是這個很有可能來自他們警方內部的兇手曾經接觸過這裡的人套了話出來,這點順藤摸瓜必能摸出痕跡。二正是他們所防範的,兇手與紅星招待所的某個高層有所勾結,所以他們只能暗中查訪以免打草驚蛇。
最後,兇手要對紅星招待所內部的路線和佈置高度清楚,才能確保在208內有藏身之地,以及殺害於薇後自最快捷安全的路徑逃出,而這點又繞回到了剛才的其二上,或是還有一個可能,兇手掌握了整個招待所的分佈圖,只是這樣的話……
不管如何推論,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一個他們不想承認的事實——的確是他們內部之人出了問題。
“我以為按你的性格,不會願意往這上面想。”
顧連綿低嘆了口氣,半闔眼瞼幽幽地道。
在她的心裡,這人一向是善良正直又單純的,見過那麼多醜惡後還一直堅持著遇事不把人往壞處想,跟莫提……這次已經懷疑到他身邊之人的身上去了,而她之所以選擇獨自前來查探不叫他一起,也是怕他不認同甚至反對自己的觀點,盡管……這是理性上無論怎麼看都最合理的觀點。
但現下,她又怎麼會不知道方衍之一系列舉動的用意——佯作情緒依舊不平鬧著去於薇家探查,藉由林哥之口傳達出來以放鬆幕後之人的警惕,其實心下早有計量,暗中來此驗證真相。
實在是……很妙的一步棋。
好像……她對他的認識有點偏差。
“之前你的猜測不告訴我……是覺得我會感情用事?”
對方收了那神經病一樣的笑,無奈地勾了下嘴角,眸裡醞釀著一些沉重而苦澀的東西:“連綿啊,你是不是忘了我曾經也是在清零那樣的大行動臥底過兩年的人,要真像你想的那麼天真,估計現在墳頭草都長到一人高了。”
“……”
她是真的忘了……
顧連綿一窒,隨後扶額也笑起來:“是啊,我好像總是忘掉。”
其實她總是很難把現在的方衍之和那個只存在於描述和交談中步步為營的金牌臥底聯系在一起。
她想象不到那樣純澈幹淨的人也曾在陰溝裡扮做魑魅魍魎中的一員而無人發覺,也曾被踩到泥坑裡滿身髒汙滿手鮮血,也見過最醜惡的陰謀算計,也曾在絕境中以一己籌謀逆風轉盤。
人啊,總是很容易被現實表現出來的現象所誤導,而她……也不能例外。
方衍之摸摸她的頭發,輕聲道:“好了,別想了,無論如何在你面前,我一直不會變。”
他將她已然散亂的頭發重新梳成一個整齊的馬尾,淡笑了一下:“走吧,現在,我們可以去於薇家裡看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