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衍之指著他聲嘶力竭地吼,眼圈直接紅了,瞪向他的目光裡全是沉痛失望和恨鐵不成鋼:“你他媽的是個警察,是個警察,你是個緝毒警啊你到底還記不記得——”
高考志願那一欄兩人如出一轍的公大 ,留在訓練場上受傷時的鮮血和精疲力盡時的汗珠,警官證上的二寸免冠照……
這這天底下還有比這更諷刺的事情嗎?簡直……太他媽的可笑了。
……
“如果我的推理正確的話……”
天臺上的方衍之緊緊閉上雙眼,吐出一口滾燙又顫抖的熱氣:“吊出淼水村,還有把訊息傳給蕭挽的那個人,應該就是他。
之前種種 ,不過是為了埋一個更長,更深的魚餌罷了。
用這種方式打造一個更完美的臥底,虧他們想的出來……
他搖了搖頭:“我繼續說。”
……
江以謙面色陰鬱地拿袖子抹掉嘴角的血,毫不客氣地回瞪回去。
他的身形比一般男人要瘦削些,也看不太出來警校生標配的一身肌肉,長相併不十分出眾卻勝在清秀溫和,有一種煙雨江南般淡淡的書卷氣,但此刻,他的目光像是淬滿了毒液般,陰狠又刻毒。
“不用你提醒,如果可以我也想好好走在陽關道上,誰願意弄成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德行,但你是不是忘了,我的毒癮,到底是怎麼染的?”
方衍之怔了一下。
那是在一次行動中,江以謙和另外兩人偽裝成買家去和毒販交易時出了情況,為了打消毒販的懷疑,江以謙不得不以身“試貨”,這才染上了毒癮。
可是後來他分明已經戒掉了。
“你……”
“是啊,我又複吸了,你他媽真的以為那東西是咬咬牙就能過了的事嗎。”
江以謙一步一步逼近他:“我告訴你,那玩意是心癮,一輩子的心癮,一旦沾上一輩子這個東西都不會放過你,哪怕你短時間內戒了,刻在心底裡的渴望只會隱晦地愈積愈深,伺機而動尋找機會,然後再次讓你不可超生,一輩子,無休無止……呵,無休無止,永無寧日。”
江以謙冷眼看著他曾經的摯友氣得渾身發抖,突然手臂發力,爆發出了一層淺薄而精悍的肌肉線條。
他提著方衍之的領子將人摜到灰白牆面上,眼睛裡瞬間迸出激烈的恨意和複仇的痛快來,好似壓抑已久,終不堪重負地崩壞,然後流露出被君子韁繩套了許多年的肆意瘋狂來。
“你問我為什麼?那我也想問問你,為什麼我為了任務甚至不惜染上毒癮,弄得猙獰可怖幾乎去了命才戒掉,而你在臥底之前就被上級預訂好了副支隊之位,臥底之後更是直接就準備正職了,誰她媽沒有犧牲,你敢說你的犧牲是最大的嗎,你憑什麼,就憑你有一個烈士老子和一堆公安系統的叔叔伯伯們的照顧,我們這群人活該再努力也就是給你們這些天之驕子打工的嘍囉嗎?”
“為什麼警校裡人人矚目、明日警界之星的是你,所有的贊美和鮮花都屬於你,從我認識你以來我哪怕付出比你再多的努力,取得第一的永遠是你,而我,就是一個可憐至極的萬年老二罷了,你只需要站在高位者的位置上對我名為幫助實為羞辱,你永遠正氣凜然、光芒萬丈,怎麼樣,其實每當這些時候,你那顆驕傲的內心一定非常得意吧。”
“你……”
方衍之掰住他的手,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額頭青筋清晰可見,僵持了許久,一行鼻血突然就無聲無息地流了出來,他幾乎是在牙縫裡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往出擠:“我,沒,有。”
這麼多年的兄弟,原來……他竟是這麼想的……
鼻血從他線條淩厲的下顎滴落下來,落在前襟上,染紅了一大片,黏糊糊地貼在胸膛上。
一貫口才絕佳的人現在卻只說得出來這三個字,其他的和著血沫子哽在了喉口,再也無法吐出一句。
江以謙的瞳孔裡隱有殘忍的血色:“你不是要當隊長嗎,作為賀禮,我讓你這個天之驕子就算自此能平步青雲,也永遠籠罩在親手殺了養育自己成人的恩人的陰影之下,也永遠是一個滿手親人鮮血的劊子手,既然無論怎麼樣都要被你的光環淹沒到陰影裡,那我就只好……換種方式了……”
“嘭!”
方衍之雙眸赤紅,一個勾腿反剪顛倒局勢。
兩人搏命式地扭打在一起,拳拳到肉,腿腿斷骨,血沫橫飛。
直到一把寒光凜凜的匕首從江以謙的後腰處悄無聲息地抽出來,猝不及防地釘穿了方衍之的腕骨,“鏘”一聲嵌進了地面裡。
“呃——”
銀白的刀鋒,漆黑的刀柄,殷紅的鮮血,被一刀穿透的手腕,翻開的皮肉,地面上骯髒的塵土。
方衍之迅速壓住因突如其來的劇痛而逼出的慘叫,再次望過去的第一個本能目光,居然是——不可置信。
即使二人已經反目至此,可在潛意識裡,他仍是不相信江以謙,居然會用匕首偷襲。
而他同樣也沒有來得及注意到——握住刀柄的年輕人十分微妙的目光,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