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入了冬,雖算不上刺骨嚴寒,但北方的風颳起來也絕對不是好受的,頂著風走在前面的顧連綿也不甚在意,任由寒風颳得臉皮生疼。
方衍之在後面喊了兩聲見那人不答應,索性直接微用了力氣將人拽停了。
“這都走出去多遠了你走那麼快幹嘛,你到底……怎麼了?”
幾秒之後,顧連綿猛然轉身,表情依舊平靜,語速卻明顯略快了些:“你聽我說今天事情的確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三年前他確實表達了追求我的意向不過我拒絕了,當時他表現的很釋然且後來我也沒發現有這方面的傾向,他那時對我應該只能算好感,從心理學上講這種程度的情感在雙方沒有接觸的情況下一般只會維持三個月到一年左右,所以我以為已經過去了……”
“哎哎哎”
方衍之笑著打斷她:“我知道我知道,解釋那麼多做什麼。”
顧連綿搖搖頭:“我知道你信我,不過該說清楚的還是要說清楚,親近的人之間出現的矛盾,無謂的誤會佔很大一部分,那樣……很可惜,所以防患於未然。”
“另一件事你應該也猜到了,我是在懷疑聞濟海有問題,我和他交情不錯,還欠著他的人情,從私心上講我真的不想這樣,但從各個方面看他真的太可疑了,為了弄明白他身後之人的目的,我必須試探他,而且在我得不出結論之前,你先不要插手這件事,可以嗎?”
想了想,她又加上了一句話:“我自己的安全一定保證。”
“好。”
方衍之把她的圍巾往上拉了拉,遮住那張被寒風吹得微紅的臉:“一定小心。”
“還有……我知道懷疑和試探一個當做朋友的人你心裡不好受,但是你想想沈教授說的話,我們要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守護著什麼,信奉著什麼,心要清清明明的,所求……不過‘公道’二字,你我不都是如此嗎。”
她的前半生,多被“公道”二字所連連戲弄,故而心中不忿,愈加苛求;而他多在公與不公之間遊走,秉乘著太多人的希望,負重逆旅,早為信仰。
但從深入骨髓的某些東西來說,他們都是一樣的。
“……謝謝。”
她低聲道。
“說過了,你我之間,永遠不用言謝。”
方衍之只是摸著她的頭發溫柔地笑。
天空,飄起了微雪……
路燈之下,這人美得格外驚心動魄,精緻如瓷器的面龐落上了細小的雪粒,繼而融化湮滅,化為水滴,她的一對黑眸裡彷彿藏了萬千世界,漫天星辰,流光溢彩,卻又如神袛般溫和包容如斯。
方衍之怔怔地低頭,靠近她,再靠近,直到……
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顧連綿安靜地閉上眼,環住了面前那人精瘦的腰,那些畸形血腥的畫面或情緒一散而開,那些山雨欲來的多般算計也通通嚥了回去。
她想,這人可能真的是上天派來治癒她的藥,病入膏肓 ,然後起死回生。
兩人在街頭初雪紛紛時擁吻,有煙花在頭頂炸開,在暗夜之中極盡絢麗。
對了,今天是冬至,該吃餃子的。
該是雪白皮,新鮮餡,碧綠蔥花,各味調料,輕輕一捏,滾圓可愛,出鍋的香氣,冒著熱騰騰的白霧,滾燙的鮮香……是家的味道。
黑色的睫羽之下,默不作聲地劃出了一道晶瑩的弧線。
……她想吃餃子了。
那天,他們拉著手笑得像孩子一樣瘋跑過大街小巷,頭上帶著從小攤上買來會發光的那種發卡;買了爆米花去看了一點也不恐怖的恐怖片,在那些女孩子尖叫著往她們各自身邊的男孩懷裡鑽時,她笑盈盈地也窩進了他懷裡,沒有一點害怕樣子地說:“挺可怕的。”
她送了他一把早就準備好的各種糖做成的花束,但是警告他一天只能吃一個怕他壞了牙;兩人買到了面鋪子最後一踏的餃子皮,她把麵粉抹到了他臉上,而他毫不反抗;他還和買肉的老闆討價還價差點掐起來,她只是捂著嘴在一旁咯咯直笑……
一切美好的就像一場夢。
遇到這個人後她才知道,睡覺可以一覺到天亮,吃飯不只是為了生存,生命的顏色可以多姿多彩,她也可以不計後果的無理取鬧,她是實實在在地活著而不是一臺只會查案的工具,她……有家的。
那個人,帶著一身柴米油鹽醬醋茶的人間煙火徐徐而來,伸出手,笑著對她說:“回家了。”
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