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這人純粹多想,殺人的是他,親自動手的是他,手法殘忍毫無人性的也是他,所以要下地獄,他跑得了嗎,至於為什麼要放過這個小年輕……嘖,誰知道呢?
“你……”
安停舟回過神來,卻發現他的獵物早已無影無蹤,正要發作,楊達卻自顧自地拔了輸液管,拿那隻沒有受傷的胳膊接過他手裡的塑膠袋,努力抿出了個有些僵硬的笑:“買給我的?”
“不然呢,青椒餡的包子還是一如既往的難吃,你什麼品味。”
話是說得很嫌棄,安停舟卻也沒再追究剛才的事,把他手裡的豆漿奪過來紮了吸管才又塞了回去:“喝吧。”
想了想,又湊過去仔細研究那隻繃帶滲血不止的慘烈胳膊,愈看,精緻的眉眼之間愈發陰霾。
突然,他把剛蓋上去沒多久的被子一掀,那人還沒喝到嘴裡的豆漿也被粗暴地扔開了,他拉著那條完好的胳膊正要發力,讓楊達巧勁一卸,堪堪掙開。
“你又想幹什麼?”
畢竟是重傷,這麼劇烈的運動,楊達胳膊上的繃帶幾乎已經全染紅了,大量的汗珠浸透了單薄的病號服,他踉蹌一步,靠著牆喘粗氣,不知眼前這人又唱得是哪一齣。
“我帶你去醫院,再這麼下去你這條胳膊就廢了。”
……就像他那隻眼睛一樣。
“不行。”
楊達格開他又伸過來的手:“別胡鬧,現在別說是醫院,正規點的診所一進去我們就得被抓,能有這麼個地方,已經很不錯了。”
安停舟的拳頭緊了又緊,良久,他一腳把旁邊的椅子踹得散了架。
那一雙向來古井無波的眸子裡漾起了一圈圈漣漪,太深太複雜,教人無法看清,楊達扶著牆緩緩挪到了床邊,坐下。
他說:“好了,自從走上這條路開始,你就該明白,這都是咱們該受的,別鬧了。”
“我不明白。”
安停舟狠狠捏著床邊的護欄,滿眼血紅:“我該明白什麼?從前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們怎麼對我們都是我們該受著的,就是因為我們弱小如螻蟻,那現在呢,我們強大了將原來那些刀俎通通折成廢銅爛鐵了,憑什麼我們還該受著,你告訴我,憑什麼?”
憑什麼呢?
楊達有些悲哀地閉上了眼。
因為……他們早已變成新的刀俎了啊。
也會有新的魚肉,奮起反抗,把他們變成新的廢銅爛鐵。
就像最開始傷害他們的人,總有人早晚會討回去,而現在他們所傷害的人,也必會去尋回屬於他們的公道,這是因果,無可厚非,所以說啊,大體上還得是守恆的。
當初被抓去試毒的受害者,終變成了舉起屠刀的劊子手,那新一代的受害者中,又會不會衍生出新的惡魔呢?無盡輪回?冤冤相報?畢竟誰都不願做捱了打不還手的那一方,去他媽的以德報怨,痛不在他們身上,冠冕堂皇,虛偽至極。
這世界,呵,微妙。
楊達虛弱地勾了勾唇角,忽然想起還留在顧連綿他們手中的東西,濃濃的擔憂在心中彌漫開來,又緊蹙起了眉頭。
但願……他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