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沉默才是最適合他的,他只需要在那人需要他的時候出現,就夠了。
低著頭的程浩面上還是掛著那無懈可擊的恭順微笑,眼底深處卻有異光閃現。
一隅,三人,各自暗懷心事。
安停舟已恢複了他一貫的從容慵懶,眨了眨眼,微笑著道:“你那個兒子倒是挺有趣的,真瘋假瘋啊,要是真這個樣子……你說你以後的衣缽傳給誰呢是吧。”
他倚到沙發上,一隻手撐著下巴,完美無瑕的容顏居然還透出了幾分天真氣來,就那麼認認真真地等著接下來的答案。
程浩垂下去的眼皮微不可查地輕顫了下,還未來得及答話,便聽那人又笑眯眯地道——
“呦,瞧我這腦子,程總正當壯年,兒子嘛,瘋了一個,還能再生不是。”
程浩背上已浮了層薄薄的冷汗,一時之間也琢磨不透這可能早都不太正常的人到底又是什麼意思,只能保守地陪著笑:“老闆說得是。”
這個安停舟他著實開罪不起,且先不論他毫無顧忌的瘋狂手段和縝密算計,光是他身後跟著的那條不怕死的瘋狗,就足夠令人膽寒了。
想著他下意識地掃了一眼角落裡不停抽煙的楊達,心想:以這家夥的身手和能力,為什麼就能這麼心甘情願地為安停舟豁命呢?
從他見到安停舟起,楊達就一直猶如那個人的影子般,沉默地存在,卻兇悍得令人駭然,始終如一。
……真是挺奇怪的
他有些不能理解,在他看來,人麼,總是自私的,什麼生死相依、兩肋插刀,通通都是狗屁,都是豎起了一面道德大旗用來感動你我他的,夫妻、兄弟甚至是親人,大難臨頭都得各自飛,哪有什麼毫無所求的執著付出,更何況這付出的東西……還是人最寶貴的性命。
嘖,果然是個傻子啊。
“傻子”似預感到了什麼,輕輕地搖了搖頭。
下一秒的安停舟幾近勃然大怒,他雖還是笑著的,眸子裡卻染盡了嗜血的紅色,像是夜晚森林中的狼王,在深處森然地審視著選中的獵物,只待露出尖銳的獠牙,將肥嫩的羔羊瞬間撕扯成血肉模糊的碎塊,然後心滿意足地吞吃入腹。
程浩被駭了一個寒顫,不知自己又說錯了哪一句話。
安停舟,省內a級通緝犯,栽在他手上的性命不計其數,無惡不作,十惡不赦,喪心病狂。
“兒子沒了還可以再生是嗎?”
他一把掐住程浩的喉嚨,惡狠狠地將人甩到牆上,眸中各種神色翻湧卻再也說不出下一句話來,就那麼病態而瘋狂地盯著眼前這個被他掐得快要窒息男人。
“老闆……咳咳……我……放手……”
眼見程浩快要一個白眼翻過去了,楊達吐完最後一個煙圈,低低地嘆了口氣,上前緊緊握住了安停舟那隻施力的手腕往外拉。
他說:“停舟,聽話,這人還不能死。”
語速和語調都很平,沉靜的近乎死氣沉沉……完全不像是來勸架的。
“連你也要跟我作對嗎?”
安停舟被拉得煩了,拉扯之間反手就給了楊達一拳,把人打得頭一歪,連連踉蹌了幾步才穩住了身子。
這一拳由於拉扯之間的蓄力著實有點重,楊達幾乎頃刻之間就吐出一口血沫子來,血沫之中,慘兮兮地躺著半顆牙,似是無聲地控訴著安停舟的暴行。
那片小小的紅色只有一點點,卻竟像是把那屍山血河裡都肆意依舊的殺人狂魔嚇了一嚇,訥訥地住了手,任已經暈了過去的程浩順著牆無力地滑到了地上。
同時,他眸子裡的瘋魔也一點一點地褪了下去,換上了並不濃重卻已是難得的清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