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隊長閑的住什麼也閑不住嘴,之所以安靜了這麼長時間,就是因為他察覺到了連綿有話要對他說,才不敢出言打斷了她的思緒。
“我……”
顧連綿極為少見地猶豫了一下,眼睛裡閃現出幾分壓抑不住的痛苦,她狠狠閉了閉眼,才再次睜開來,又恢複了一片清明。
“沒關系,慢慢來,我一直都在的。”方衍之抓住她的雙手,像是要透過這種方式給予她力量:“如果實在不想的話就不說了,以後有的是時間。”
“不,我沒事。”顧連綿反握住那雙修長的手,眸子裡有著近乎執拗的堅定。
她的字典裡,從來就沒有過懦弱和退縮。
“其實在十歲之前,我的童年應該還算的上幸福的,我的母親是一個很溫柔和堅強的女性,她教會了我很多,盡管我那個時候還很小,理解不了多少。”
女孩的目光似是飄了很遠很遠,越過了荏苒歲月,回到了那段溫馨的陳舊時光。
“我還有個弟弟,他叫顧連白,小白比我小一歲,說是他是我弟弟,其實他照顧我反而多一些,那時候家裡也沒什麼錢,有什麼好吃的他自己捨不得吃,都是讓給我的。”
“對了,你看。”顧連綿從脖子裡摘下一個老式懷表開啟,裡面有一張已經不太清晰了的照片——
穿著樸素卻氣質典雅的女人一邊攬著一個孩子,右面一看就是連綿小的時候,尖尖的下巴,秀氣的小臉,從小就是美人胚子,另一邊的就是連綿的弟弟了吧,小男孩也長的極為出色,不難看出以後一定也是副好容貌,可是……
方衍之沒有說話,因為他的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猜測——如果不是出了什麼變故,又怎麼會這麼久以來連綿都是獨身一人。
“他們死了,我的媽媽、弟弟,在我十歲那年,都死了。”
顧連綿“啪”的一聲將懷表合上,緊緊地攥在手裡,把手攥的微微發白。
方衍之剛想出言安慰,卻被她的下一句話驚的呆住了——
“你能想象嗎,我就那麼親眼看著我的親生父親把我的母親活活掐死,一點一點的窒息,臉色變的灰白,眼珠子會爆出來,我用盡一切辦法也阻止不了。”
女孩的眼神冷冷的,泛著厲色,看似平靜,實則包含著錐骨剜心般的痛苦。
“還有小白,他替我擋下了那個人發狂時丟過來的菜刀,他還那麼小,他才九歲啊,幾乎半個身子都被豁開了,那麼多的血從他的身體裡流出來,他撕心裂肺地跟我說‘姐姐,我疼啊。’”
顧連綿渾身抽搐般地劇烈顫抖起來。
方衍之半蹲著擁住她,一下一下地順她黑亮的長發,像是在給受傷的小動物順毛:“沒事了,沒事了,都過去了……”
究竟人能滅絕天良到什麼地步,才能犯下如此殺妻滅子的罪行?連綿那時候才十歲啊,就算是成年人經歷了這樣的事,也不一定能挺過來吧,這麼些年,她到底是遭了多少罪啊。
“後來,當時還是刑警隊隊長的趙局救了我,那個人判了死刑,但是小白和媽媽,再也沒能醒過來。”顧連綿任由方衍之抱著她,像是個木頭樁子般一動不動。
“別怕,我在呢,想哭就哭一場吧。”方衍之用自己最溫柔的語氣輕聲哄著,眸中一半沉痛一半心疼,都快溢位了眼底。
“早就哭不出來了。”顧連綿淡淡地推開他,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冷冽:“我告訴你這件事不是想讓你同情我,只是為了讓你明白,我的身上有著變態殺人狂的基因,在犯罪心理學上,有一種說法叫做犯罪基因遺傳,所以,我有很大的機率也是個變態。還有就是,我患有嚴重的心理疾病,說不定哪天受了刺激就會變成一個你完全不認識的怪物,甚至會做出傷害你的事情,我絕非危言聳聽。”
方衍之一愣,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她接著道——
“我不知道你喜歡了我什麼,但你認識的,可能只是我偽裝出來的表象,真正的我,你不會想知道的。你值得擁有一個更好的、溫柔善良可愛的女孩子與你共度一生,而不是我這樣一個心理病態的人。”
顧連綿的聲線沒有一絲起伏,冷漠地就好像她口中那個不堪的“怪物”和“變態”說的只是一個毫無關聯的陌生人。
她只是在給他機會,後悔的機會。
“好了,今天我說的話很多了,謝謝你這些日子以來都對我那麼好,我們以後還是戰友,方隊。”
縱然不太甘心,但也夠了,何況她身上的麻煩,根本遠遠不止這些。
顧連綿轉動輪椅想要離開,卻又落入了那個熟悉的懷抱,溫暖,卻不容掙脫。
“胡說什麼呢,哪有這麼說自己的,一次一次地把我往外推,我方衍之說出去的話就那麼不作數嗎?那好,我再說一遍,我,方衍之,喜歡顧連綿,我不要什麼更好的,你就是最好的。”
男人身上幹淨而清冽的洗衣液香味,就那麼直直鑽進了她的鼻子裡,久久不散。
她給了他後悔的機會,他卻沒有、也一點都不想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