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離憂低頭看了一眼,沒拿。
“那幅畫呢?你不解釋嗎。”
冉秩愣了一下,循著她的視線看向擺在兩人附近的那幅《離憂》,似乎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那是我曾經在西藏見過的最美麗的景色,一座神山。和妻子旅遊的時候,她說很喜歡,回來以後,我就畫了一幅給她,以作紀念。”
冉離憂張了張唇。
“……為什麼要叫這個名字?”
門外傳來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
冉秩沒回答,只是把茶幾上的那張卡拿起來,放到她手裡,小聲道:“拿著吧,封口費,我現在過得很幸福,以後你也不要再過來找我了,對你和你媽媽都好。”
隨後,他起身去開門。
“來了。”
一個穿著蓬鬆白紗裙的小女孩進來了,看起來約莫四五歲,面板光滑,五官精緻,頭發梳理得細致整齊,看到他,眉開眼笑道:“爸爸。”
“哎,離憂。”
冉秩也露出溫柔而欣喜的笑容,把她從地上抱了起來。
那一刻,冉離憂覺得自己渾身僵硬,血液麻痺,喉嚨像是被石頭堵住了。
她宛如一個局外人,一件倉庫裡過期很久但被人遺忘了的商品,坐在沙發上,看著父女兩人其樂融融地聊天。
“爸爸,我今天學了月光,老師說我彈得很好聽。”
“我們離憂真棒,以後一定能成為大藝術家。”
“我想彈琴給你聽。”
“好呀。”
小女孩注意到坐在沙發上的冉離憂,天真地問道:“這個姐姐是誰?”
冉秩沒說話,頓了頓,才道:“她是客人,來看爸爸的畫。”
這句話提醒了冉離憂。
即便冉秩不開口趕人,她也覺得自己在這個地方待不下去了。
她有種溺水般的窒息感,那孩子的目光像針尖一樣紮在她臉上,讓她面板刺痛、無地自容。
冉離憂垂著頭起身,低聲道:“我該走了。”
彷彿不是說給他們聽,而是說給自己聽。
冉秩什麼也沒說,沉默地站在畫室門口,抱著年幼的女兒目送她離開。
返程的地鐵枯燥而漫長,車廂與軌道的摩擦聲在耳邊回響,機械、空洞,一如冉離憂迄今為止不斷重複的人生。
母親將她培養成了一個優秀聽話的機器,不許她有學習以外的任何愛好。她想成為什麼樣的自己?人生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她以為能從父親那裡找到一些答案,結果發現,自己只是在自作多情。
不僅自作多情,現在還知道了另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名字被賦予的意義已經不屬於自己了。
離憂,意味著遠離憂愁。如果沒有與白卉離婚,遇到現在的妻子,冉秩也不會完成自己的夢想,成為一名職業畫家。所以,他為現在的女兒取這個名字來替代她,也顯得合情合理。
換言之,那個開朗的小女孩才是真正的“離憂”,而她只是鏡中的虛影,被淘汰的殘次品,一段不那麼美好的回憶的附屬品,對冉秩來說,是人生的敗筆。
她執著追求了這麼久的真相,原來是假象。
賀嘉樹曾經提醒過她,有些事情,一旦開始探尋,可能就回不到之前正常的生活了。
……如果沒認識賀嘉樹,她是不是就會失去重新找到冉秩的機會,還可以像以前那樣,做一個什麼也不知道的自己?
人真是奇怪,在無知的時候拼了命地想知道真相,得償所願以後又開始後悔。
她頭靠著欄杆,只感覺身心俱疲,一點說話的慾望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