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鞋櫃裡沒有人字拖。
抵達美術館門口,電子大屏上放映的正好是冉秩個人畫展的宣傳海報,一張他的代表作,冉離憂看不懂畫的是什麼,好像有樹,有天空,有大地,中間還有一群亂跑的雞蛋。
她循著海報上的地址找到特定展館,一進門,就看見一個清癯的人背對著門口,向一對男女介紹掛在牆上的一幅畫。
“……這幅畫的靈感來自於柏拉圖的《會飲篇》,阿裡斯托芬在談論什麼是愛情的時候,舉了一個有趣的例子。以前的人和現在不一樣,他們有三種性別,男人,女人,以及男女人。他們的身體是一個球,每個人有四隻手、四隻腳,頭上有兩幅面孔,但前後方向相反,相當於後腦勺變成了另一張臉。”
冉離憂沒有貿然靠近,保持了一個足以聽清他們在說什麼的距離,站在角落裡默默地聽他介紹。
這幅畫放在離門口最近的位置,彷彿山上的迎客松,正是海報上的那副代表作。
“這些球型人身強體壯,試圖向神造反。神並不想消滅人,於是想出了一個辦法來削弱人的力量,那就是把每個人的身體都截成兩半,就像切開一隻白煮蛋一樣。”
那對情侶好像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小聲地笑了起來。
“這些人本來有三種性別,切開以後,分別形成了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男人和女人。這些殘缺的人,終生都在尋找自己的‘另一半’,希望能讓自己變回原來完整的樣子。”
“……所以,不管是異性戀還是同性戀,大家其實都只是在尋找另一個不完整的自己,最終互相成全?”情侶中的女生問道。
“是的,我認為愛情本質上是一種靈魂的溝通,靈魂無性別之說,只有完整與不完整之分。事實上,每個人都是不完整的,完整的靈魂對於‘不完整’的缺乏也是一種不完整。”
女生似乎想到了什麼,“冉老師,所以您認為,愛情其實是一種互補關系嗎?人越是缺什麼,越想要什麼,看到一個有著自己所沒有的東西的人,就會自覺或不自覺地被吸引。”
冉秩笑了笑,“是的,這就是我這副畫想表達的內容,不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解讀,這很好。”
畫面上,冉離憂看到的依舊是一群飛舞的雞蛋,不過仔細一看,這些蛋長了手腳,好像有著自主意識。有男蛋,女蛋,同性戀蛋,異性戀蛋,無性戀蛋……
好吧,她放棄解讀了,自己真是一點藝術細胞也沒有。
進來觀展的人變多了,冉秩邊聊天邊回頭看向門口,一眼發現了站在角落裡的冉離憂,眼前一亮。
“我認識的一個小朋友來了,我帶他逛逛。”
告別那對情侶,冉秩朝她走了過來,面帶微笑道:“沒想到你真的會來,走吧,有幾幅畫還挺想讓你看看的。”
冉離憂心生疑惑,他想讓賀嘉樹看什麼畫?
然後他真的帶她來看了,一棵樹。
冉離憂:“……”
暗示賀嘉樹是植物人嗎?有點意思。
但是,拋開別的不談,這的確是一幅看起來很有水平的畫作,彰顯作者的繪畫功底。
畫面上,一棵生長得極為茂盛的榕樹,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葉片爭先恐後地從枝頭冒出來,每一片葉子都充滿了旺盛的生命力。
“看到這幅畫,你有什麼想說的嗎?”冉秩問道。
“……很漂亮,很茂盛。”冉離憂訥訥道。
“沒錯,像是一棵樹該有的狀態。”冉秩笑了笑,“我想,你一定聽說過亞裡士多德吧。”
冉離憂故作高深地點點頭,不想被眼前這個人看扁。
況且她也沒有不懂裝懂,他說的這個人歷史課本上有寫,是柏拉圖的弟子。吾愛吾師,但吾更愛真理……好像是這麼說的?
而且他還有一個妹妹,叫珍妮瑪士多。
“一棵樹最好的狀態是枝繁葉茂,一個人最好的狀態是實現自己的至善……這是他在《尼各馬可倫理學》中關於幸福的觀點。所謂實現至善,就是成為最好的自己。”
冉秩注視著這幅畫,淡淡道。
“很像你的名字,不是嗎?”
冉離憂猛地反應過來。
以樹喻人,他在告訴賀嘉樹自己名字的寓意。
……也不一定,他怎麼知道賀嘉樹的名字一定是這個意思?可能只是恰好和這幅畫所承載的概念比較相近,所以順便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