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裡斯奪過內.衣,拒絕:“不勞煩。”說罷她打了個噴嚏,起一身雞皮疙瘩。
快入冬的南方室內即使開了空調也還是得讓人抖摟兩下。她穿好衣褲,反而冒出幾滴汗,腰痠背痛暗忖有誰來評評理。
烤麵包的香氣在屋內飄蕩,穆裡斯沒打招呼,徑直走向玄關。伊實在廚房叼著半片面包,切著午餐肉,忽地聽見大門撞上的聲響,放下刀沖出來,什麼都沒抓住。
媽的,光幻想穆裡斯有一天突然出現在他床上遠遠不夠,比起安全.套,家裡多一支牙刷多一副碗筷的話,她是不是能待得更久一點?以及沙發,換掉粗糙堅硬的材質,找來最柔軟舒適的款式。還有,花費大把積蓄鋪個地暖,有什麼不可以的?只要她能在這待得更久一點。
關鍵時期比皇帝姓名更加需要避諱的是公眾場合的噴嚏,嘲笑草木皆兵的那部分人聽見噴嚏聲也會下意識地退避三舍。穆裡斯在地鐵連打三個噴嚏後徹底感受到了橫眉冷對千夫指。
她回到公寓第一件事便是換身衣裳,酒精消毒,刷牙洗臉囫圇吞棗地解決午飯,然後到樓下社群捅喉嚨測核酸。也不知道是誰給她上的發條,等她回過神,一個品德優良作風精幹的公民應該做的事情她都做完了。
何謂同質化,這就是同質化。她比周圍人更早一步接受與疫情共生的理念,因為她已經和另一個纏人的妖精共生了十年之久,知道如何應對暗無天日的時光,也做好了天妒英才被奪走智慧靈氣乃至生命的準備。而她仍有恍惚的權利,作為社會中渺小的個體,在川流不息之間仍有愣住的權利,沒人怪她,每個人都一樣。
穆裡斯趕上工作室的會議,把y品牌的理念和要求一一下發和講解,敲定方案的剎那她談不上滿意,換一種方式說,她沒法滿意,情感的空缺使她暫時沒法做出合理的判斷。
要她說啊,人人都該養一隻新聞聯播在家裡,好的壞的定時播報,不會有想不開的想不明白的。
夜晚的車鈴剎在燈火闌珊處。穆裡斯自願加班,懷揣在外偷.情而忽略了正房的愧意。離異的單親媽媽陪著她一起,阿吉的心思總是這麼細膩,難道是刻苦研讀育兒真經之後的後遺症?無從知曉。
“寶啊,”稱呼方式都變了,後遺症的嫌疑大大提升,“你是不是又陷入完美主義了?”阿吉泡了一杯連花清瘟,放在穆裡斯的桌上。
“不,另一個大坑,虛無主義。”穆裡斯道謝,啜了一小口,繼續說道:“我很能體會路上一粒小石子的心情,很奇怪吧,它連有機物都不是。我時不時會覺得,被埋沒才是一種常態,被掩蓋才是一種真相,我們做的東西,老實講沒什麼特別的,交給大公司做沒準更華麗更優秀,只不過我們便宜,就像福利彩票店裡十五塊錢一張的彩票,中了,真走運,沒中,也就浪費十五塊而已。”
她也一樣,兩隻眼睛一張嘴,人生簡歷查重率百分之九十七,另外的百分之三也不見得是好東西。被堅定地選擇和被強烈地期待對她來說是否過於隆重了,有誰會一直踢同一粒石子不間斷地走,幾乎沒有。
阿吉雙手託著下巴,輕嘆氣:“我要是有你開導我時的口才,現在也不至於一句話說不出來了。”
穆裡斯搖搖頭:“我沒想被開導,我也明確知道這種喪氣的心態不利於工作,但我沒辦法控制,就是,我看到的我聽到的,經過我的大腦過濾之後,出來的就是這麼一坨東西。”她盡量用開玩笑的語氣,“我能心平氣和地講出來,說明我不是便秘。”
阿吉被逗笑,她在這方面向來很捧場,“還說不特別,誰會用這種比喻。”
“某人就會。”穆裡斯的眼神失焦,聯想到踢石子的人。他不僅愛用爛俗的比喻,還喜歡在各種傷口上撒鹽。“誰啊?”
穆裡斯眨眨眼收回神思,“沒誰。”
阿吉又關照了幾句穆裡斯的身體,站起來將她的腦袋輕輕抱進懷裡,哪怕這位小老闆說過雙性戀可是對女性身.體也會産生反應的完全變態發育體,千萬別做什麼越界的舉動,否則職場性.騷擾保不齊發生在她們之中。
假的,這話阿吉一聽就知道是假的,穆裡斯只是不習慣親暱,故意嚇唬人的。小老闆那麼好,上天對她要好一些啊。
“想到了!”阿吉嘿嘿一笑,“你以前說過的話,我可以拿來用吧?”
“我說什麼了?”穆裡斯從溫暖的懷抱中抬起頭看她。
“你說,之所以選擇廣告行業,這麼一個行走在各式各樣的牙縫裡的行業,是因為你有東西想傳達。對吧?就是你說的。”阿吉盡可能還原穆裡斯的口氣和表達,“你還說,廣告廣告廣而告之,你的靈感啊認知啊,甚至你的訴求,都可以裝進一則廣告裡。”
穆裡斯故作思考:“我說的嗎?不是魯迅說的嗎?”
“哈哈。”阿吉又被逗笑。
“好吧,我說的。謝謝你阿吉。”穆裡斯抱住她。
手機鈴聲響起,穆裡斯在桌上一頓摸索,一時半會兒不想離開溫柔鄉,瞎著眼點了接通和擴音。
“穆裡斯,穆裡斯,我又喝醉了,來接——嘟,嘟,嘟……”
阿吉尷尬地摳摳人中,她考過英語四六級,具有一定的鳥語素養,但還是明知故問道:“講的什麼玩意兒?誰啊?”
穆裡斯連續摁掛不知羞恥的電話,說:“我在外面的情債。”
“哇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