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說話他也不主動說,雖有一樣的藍眼睛,可伊實不會這樣矜持。
他摘下兜帽,淺褐色的劉海垂下來,他往後捋,劉海依舊垂下來,可伊實不是淺褐色頭發,而且長度要更短一點。
他摘下口罩,令她倒吸一口氣,記憶的背面,轉不過去的背面,正如在地球上永遠無法觀測到月球的背面。
他肯定不是。穆裡斯下定論,即使潦倒至極,也僅有這一個對策。
他看著她,不,他用眼神拴住她,往身側歪了歪頭。
“sit.”他說。
嗓音……也在不斷充盈背面。
穆裡斯在長沙發的另一端坐下,尋找快速逃離低階漩渦的方法,七顛八倒的她快焦慮發作了。<101nove.e to see .”她伸出友好建交的右手。
他掃了一眼,抬起一根手指虛虛畫圈,“another one.”
左撇子嗎?穆裡斯想,那更不會是伊實了。
她伸出左手,他握住,手很大,尾指能勾到她的無名指。一觸即離。
“怎麼稱呼?”穆裡斯問,慢慢恢複過來。
對面答非所問:“從你走進來開始,你就一直盯著我。”
“……”穆裡斯耳根微紅,長發的安全感在這一刻雪中送炭,她緩緩地說:“你和我以前的一個朋友長得很像。”
他聞言挑了挑眉,這個神態再次攻擊到她的記憶深處,甚至大有覆蓋的趨勢。穆裡斯拒絕任何人取代她的伊實,所以將目光投向一旁低頭看手機的小萊身上,她的模樣像是在處理公事,太好了,職場中臃腫又掃興的氣味使穆裡斯冷靜。
“hat kind of friend”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穆裡斯聳聳肩,胡謅了一個容易改編的角色:“只是朋友,吃過幾次飯。”
他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微妙地提了提唇角,笑聲很輕,隨後站起身,居於比招牌模特還要招牌個十幾公分的海拔,臨下說道:“我去換上他們的衣服。”
“請便。”
穆裡斯目送他的背影,心髒慢了半拍。
直到這一幕,她才真真切切地意識到自己到底有多麼自私。那麼多年其實她早就忘了伊實長什麼樣,沒有照片她根本不可能憑借做夢就能保留那張臉。她仍舊有缺陷,直至今日她也還在吃藥,只吃一種好讓人睡覺的藥,她以為這就算是沖洗舊照片了,錯了,她還是忘記了。
她還是忘記了。
穆裡斯半闔眼皮,倚靠在沙發背上,和小萊說稍微休息一會兒。不出三分鐘,更衣室的門被開啟,探出一顆頭。
“誰會打領帶?”
他是對著穆裡斯問的。沒有誰。向日葵只會向著太陽。他分明問的是,她會不會打領帶。
早就說過了,夜視儀摘不下來。
穆裡斯走過去,本想在更衣室門口做完這件好人好事,但他故意少根筋地往後退。
見她不繼續往前走,他攤開勾著領帶的手,語氣落落大方:“怎麼了?過來啊。我不會。”
穆裡斯沉吟片刻,走了進去。是的,因為這張臉她會寬恕他一次。她沒見過伊實穿西裝的樣子。
她取過領帶,材質感人,像介於固態和液態之間的雲層。
“請低一點頭。”穆裡斯說。
他照做,目光寸步不離,從她的眼瞼描摹至臉頰上的絨毛,至一絲幹裂的嘴唇。
“晚上有空嗎?”他問。
穆裡斯往上一瞥,拉緊領帶。不會寬恕他第二次了。
“沒有。”她說罷,松開手,卻反被滾燙的掌心握住。
“你有。”
伊實當不了偽裝專家,他沒有這個天賦。
他在穆裡斯不停放大的瞳孔裡看見自己不合格的隱忍,他重複道:
“你有,穆裡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