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實替我揶好毛毯,眼皮不抬一下,“我又沒睡死。”
“全都聽到了?”我用力踩,毛毯裡沒有眼睛,誰也不知道我踩到了哪裡。
伊實用眼神警告我,隨後一把扯開剛整理好的毛毯。
“哦,不好意思。”
腳底板直冒火,我趴下身子找鞋。
“你肯定沒聽全,不然早就該急了。”我說。
睚眥必報的人會有清心寡慾的那一天?別開玩笑了。
伊實把雜亂的毛毯塞進揹包,不留活口似的拉上拉鏈,“當然了,打顆臭彈,看看會不會有額外收獲。”
在布魯克聯絡好的醫院裡做完檢查,醫生說我沒有住院的必要,其實我想說,如果只有茍延殘喘的病人才有資格躺進病房的話,我理應拿到這本證書,你們只顧表面,看不見我在作死方面有多驚豔。
回到海邊的小木屋,進門時地板上帶有泥漬的腳印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回憶,帶進來的雪融化成了水,水蒸發成了野外的空氣,遙遠的古時候我被勾魂攝魄,自作多情被剁得稀碎也是在這裡。
明明劇情就發生在前天,卻給我一種既沒出息又不美觀,相距甚遠又陰魂不散的恥辱感。
是的,我只要活著,每分每秒都感到丟臉。
伊實劃拉開地上的腳印,抱怨道:“最痛恨入室搶劫的罪犯了。”
地板更髒了,今天的泥覆蓋了前天的泥,髒得與時俱進。我曾和伊實爭辯過進門脫鞋的禮儀,爭得不可開交,雖沒有上升到大打出手的地步,但雙方各自的語言也算拼了個你死我活,我用中文說,他用俄文說,各說各的,最後吵出國了也無從知曉。
不是我定的規矩,祖宗定的,我只是遵守,所以進門後我脫鞋了,伊實沒脫。他永遠不會猜到今天他把鞋子踩在那團汙泥上面時我的心態發生了怎樣的變化,覺得祖宗也就那樣,會念幾句緊箍咒就把自己當唐僧了而已。
於是我穿著拖鞋也上前劃拉了兩腳,一點點泥描不出一幅糖畫,但足夠使我遭一頓罵。
“你他媽的麻醉還沒清醒嗎?”伊實拎著拖把站在沙發旁邊,荒唐地看著我,以及我腳上變色的灰色拖鞋。
“……”
垃圾桶迎來新客人。
醫院不提供像樣的棺材而在飲食建議方面費了諸多口舌,伊實找來一份海鮮粥配方,我坐在餐桌前給他打下手,剝青菜和清理生蝦的腸道系統什麼的,而且大有謀權篡位的趨勢,因為他除了盯著那份配方看以外,沒幹出別的像樣的事。
“和平時吃的一樣就行了。”我勸道。
伊實嚴謹的目光從手機螢幕瞥到我臉上:“那你至少要變得和平時一樣。”
我放下手頭的活,走過去用他的短袖衣擺擦手,說:“反正你有的是經驗不是嗎?還是騙我的?”
如果我的言語不夠有攻擊性的話,那麼生蝦的排洩物肯定有了。
伊實果然生氣了,低吼一聲“shit”跑到水龍頭下沖洗,濕了一大塊衣角,兩手一揚脫掉短袖,扔進水槽裡,這場面是廚具商家前所未聞的,不然在改進洗碗機的時候他們會想到加入滾筒功能。
他靠在水槽旁,眼睛裡射出強硬的視線,舔了舔後槽牙,贊賞我的膽魄而點頭,說:“看來這個脾氣你是非發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