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了摸毛衣的質感,一點兒也不紮面板。到此為止,我還是有一點不相信他就這樣給我買了一套衣服,於是抬頭觀察他的神色。可他好像誤會為閑雜人等非禮勿視,舉起雙手做投降狀,背過身說:“行,我去洗手間。”
我穿好衣服,如他所說的那樣,我的身材板比他認為的要瘦削,彷彿承受不住嚴重浸水的衣物卻依舊在吃苦耐勞的衣架子。我撫平袖口,打理了兩下頭發,然後走過去敲響洗手間的門。
他靠在門框上,臉上只見清淡的色彩,隨意地鼓掌:“好極了,我希望你能看在它們合身的份上別再用海水糟蹋了。”
他說合身,那就合身吧。
晚上我依照健康的作息入睡,雖說仍舊在閉目半小時後神經開始緊繃,雙手出現輕微的顫抖,但睜開眼看見伊實擠在狹小的沙發裡睡得正香,便也放寬心繼續睡覺。
第二天清早,我被抽水馬桶的聲音吵醒,這是很難得的,一般來說天微亮的時刻我就會自然醒這兒的清晨天空連微亮都算不上),能夠被人文元素弄醒真的非常難得。
伊實從洗手間走出來,下巴掛著水滴,一邊吩咐我穿衣服,一邊抽了兩張衛生紙擦臉。等他出去辦出院手續,我才有所動靜,在病房裡找時間,未果,這也沒個鐘。
我穿好衣服,坐在病床上默默等待。他買的靴子大小正正好,怎麼晃也不會掉。
給我辦出院的還是昨天那位護士,她一見我就露出親切的笑,我也條件反射地彎起眼睛,不讓任何一種正能量掉地上。在她靠近我的間隙,我找到機會從她的腕錶上看來時間——我昨晚至少睡了九個小時,開香檳慶祝!
護士走後,伊實突然捏起我的臉蛋,導致我的嘴巴呈“o”型。他翻來覆去地看我,神情探究,我正納悶呢,聽見他說:“和那護士眉來眼去什麼呢?”
“……”
別人不對你笑怎麼不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呢。
好訊息,臥床一天後我的呼吸變得輕盈,對身體的感知有所增強,也就是說,我立刻就被一雙廢腳疼得死去活來。從病床走到門口,我硬是冒出了一身冷汗,明明塗藥膏之前還沒這麼疼的……
我攙扶著牆壁,伊實走在前面,雙手無所事事般插在兜裡,我幾乎望眼欲穿,又不好意思開口要他麻煩。
他盯了我好一會兒,“幹嘛走得像個企鵝?”
“……”我指了指雙腳,說:“它很痛。”
“天吶!”他故作誇張,誇張得不得了,“你還能感覺到痛呢!”
“……”我就說他是陰陽怪氣的一把手吧。
他蹲下來,用那雙我本望眼欲穿現在避之不及的手戳弄鞋面,堅持不懈地問:“哪兒痛?這痛?還是這痛?”
我縮回腳,忍住不爽的情緒,繞過他繼續往前走,哪怕是十萬八千裡我也要走給他看,同時為方才竟然想要他幫忙的想法感到蒙羞。
可沒走兩步,一股風從我身後劃過,頓時間雙腳騰空天地旋轉被人橫抱起來,眼前出現走廊的天花板和他的半張臉。我差點驚撥出來,手不知道放哪兒,只能愣愣地由他抱著。
他睨了我兩眼,腳步停下,我又被豎了起來,雙腳重回地面,莫名其妙的。我望向他身後,丈量他替我走過的路,也就五步,五步啊,他的良心只有五步,也怪不得我沒反應過來。
“嘿,上來。”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蹲了下來,一下子比我矮了。寬厚的脊背向我敞開,坦白的後頸不設防,彷彿我就此咬上一口他也毫無還手之力。我當然沒有那樣做,而是慢吞吞地趴了上去。與其說是慢吞吞,不如說是僵硬,我根本不知道怎麼爬上別人的背,手怎麼放腳怎麼放我沒讀過說明書所以做的亂七八糟。
當他架起我的雙膝時,我的臉蛋燒得快熟了,脊柱像岸邊蘆葦草一樣東倒西歪,重心這東西無處安放。
在我的認知裡,“背”是僅次於“抱”的最親密的動作了,有時候可能比抱還要親密。一個人的重量完完整整地交給另一個人,一雙臂彎與一雙腿.交.纏,耳鬢廝磨,看不見對方的表情,卻能聽到對方的心跳,剋制著距離像是同床異夢,可是你逃不開也飛不走,兩個人只有一種腳步。
“伊實……”我發出微小的聲音,試圖緩解已經充血到快要爆炸的尷尬。
“怎麼?”他頭也不偏地說,腳步穩健,看樣子沒有我的煩惱。
我啃起嘴皮,這時候的矯情可真是不可理喻,見過大風大浪的人怎麼見了小雨點反而走不動道,還能怎麼總結,不就是一個可憐人沒嘗過什麼甜頭所以一根棒棒糖就讓她不知所措暈頭轉向找不著北了嗎。
可是,可是,他的背真的很寬啊!
“伊實。”
“又來?怎麼了?”
“你忘記給我買內褲了。”
“……”
這下,他總算是偏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