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可大姐姐,你在看什麼?”
小女孩蒂姆妮好奇地將腦袋探過來,試圖分辨報紙上的印刷鉛字。
“被關入了推進城……餵奶奶,推進城是什麼地方?並不是我們列車的停靠站呢!”
黛可妮斯忍不住笑了一下。桌上眾人突然沉默,連咀嚼聲都放緩了。
“那是一個,有去無回的地方哦。”她笑著說。
大概是再也見不到那個家夥了。
真是可惡,克洛克達爾。
黛可妮斯繼續吃掉自己餐盤中的飯菜。
雖然之前說過,暫時不想要見到對方的話語,但要是一輩子都再不相見的話,可不是她想要的啊。
誰知道那家夥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了,真是可惡。
……這下豈不是再也見不到了嗎?
視線向窗外眺望,一側是七水之都的車站,磚石砌成的站臺底部生著藤壺,另一側則是正在迎接落日的海平面,天色呈現出一種令人心情平靜的淡橘色,在蕩漾的海面上映出細碎的微光。
是很常見的景色,自從她來到七水之都,絕大多數的日子都長成這副模樣,美麗又日常。
過去幾年,在這樣的日常裡,她一邊工作,一邊在心裡很清楚地知道,有一個在心底會暗中思念牽掛的人,正在這片大海的某個角落裡,不遺餘力地籌劃他的陰謀。
這個會讓人微微一笑的認知,一直讓她感到放心與輕松。現在這種放鬆感消失了,卻多了一種「果然會變成這樣啊」的感慨。
起身收拾餐盤時,她再次無意識地將視線投向窗外,有些恍惚道:“天色是不是,黑得快些了?現在才幾點啊……”
可是再捨不得晚霞,夕陽也會落下去。
只有噴氣的海上列車在車站之間往返,日複一日的工作還要繼續。
偶爾她會來到屬於自己的小小倉庫裡,見一見自己的老夥伴。
“謝謝你,阿斯巴古先生,整座七水之都,只有你給出的維護價格是最公道的。”
剛剛上過一層蠟的木質船艙光可鑒人,她站在船頭握著船舵,短暫地回憶起過去的航海時光。
比如她第一次得到這艘「黑隼號」的時光。
“並非公道,而是員工價。”阿斯巴古還是一副沒有任何起伏的平緩嗓音,“黛可小姐在海上列車從業多年,雖然惹怒過眾多客戶,但沒有功勞也多少有一些苦勞吧,大概。”
黛可妮斯冷哼一聲:“真是感謝你的仁慈啊,該死的會社長。”
“嘛,別的不說,這艘小船可真是靚哦。”可可羅婆婆轉著圈圈從船艙內晃出來,“雖說是十幾年前的老款式了,但在設計和製造上卻是絲毫沒有馬虎,嘛,看得出來小黛可你對它的維護還是比較上心的……”
“不過嘛,為啥沒有見過你駕船出海呢?”
黛可妮斯愣了一下:“……是嗎?”
這樣一想,似乎確實已經很久沒有出海了。
在海上列車工作了一段時間後,阿斯巴古就為他們四人準備了在七水之都的住所,從此大家算是正式有了落腳之地。
即便還保留著定期維護船隻的習慣,但黛可妮斯的確已經記不起上一次駕駛「黑隼號」的日期,反倒是第一次踏上甲板的記憶變得愈發鮮明。
她聽有人說,開始回憶過去就代表著和青春告別。
到了她這個年紀,當然不會再腆著臉皮說任何關於青春的話題,卻也明白,自己會理所當然地因此悵然若失。
可可羅婆婆扯著嗓子大笑:“嘛哈哈——一看就是海上列車的波浪不能滿足你嘍,竟然會露出這種表情,我說,小姑娘你需要出個海啦!船隻會帶你明白一切的!”
這跟駕船出海有什麼關系?黛可妮斯表示不能理解,不過一般也很少有人能理解可可羅婆婆說的話,就算是阿斯巴古也一樣。
但是日子還是會一天天過去。
又是一年的狂歡節,飽餐一頓的四人已經完全融入這個節日,可以開開心心堂而皇之地翹班曠工,就算一整條列車的客戶都會因此餓肚子,他們也不會受到任何責怪。
畢竟,那可是狂歡節。狂歡節怎麼能上班呢?於是搭乘海上列車的旅客們,也習慣了在狂歡節期間,自己攜帶便當。
黛可妮斯挑了隻面具戴在臉上,駕駛著布魯小船在城市水道中漫無目的地前行。
她對那隻棕色的布魯說「請帶我隨便轉轉吧」,那隻布魯開心地打個響鼻,開始橫沖直撞的狂奔,幾乎要撞飛沿途所有人和船。
事實上她也的確撞飛了沿途所有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