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又是一個狗屎般的早晨，我從狹小的被窩裡爬了出來，母親做早餐發出的巨大動靜標誌著即使在週末我也沒有睡懶覺的權利，外婆一大早就跑去家門口不遠處的中醫館配藥了，家裡還有個在房間睡的如豬般香沉的父親以及又不知去哪個公園晨練的外公。
我叫秦雅，今年14歲，初二。
在這個其他同齡人都努力犯中二的年紀，我卻每天都累的要死，無處不在的疲憊感沒日沒夜的敲打著我，我的生活就像是被精緻美妙的糖果紙包裹著，一開啟……裡面卻是一坨屎，一坨狗屎。
我生活在一個五口之家，三十平方米都不到的地方容納著四個極具特色的靈魂，你問怎麼還少了一個，哦，最後那個沒特色的家夥是我本人，我的靈魂沒有特色、腦袋沒有想法，是的，我什麼都沒有。
先來介紹一下我的父親，他擁有嚴重的潔癖，在沒有獲得一個人支援的前提下硬是制定了家裡擺放東西的規矩，就拿進門口那短的可憐的鐵鞋架子說起，任何人進屋子之前，都必須先用門口的白色抹布擦一下鞋底，才能把鞋子放上去。
這個狗屁規矩家裡只有我在執行，像外公就懶得理他從來不幹，他不好意思說，就默默生氣，跑去門口大口抽煙，有時候抽的太兇被我媽罵了，就開始亂發脾氣。
哎，在家裡父親好像是跟我最親，每當我把桌子差的一塵不染時他都眼睛發亮的稱贊我：“雅雅真棒！”
我表面笑笑，心裡卻想“棒個屁！”，有哪個女孩子會願意天天跪在地上抹地板，我也想去玩好看的布娃娃，我真是好可憐！
由於佔地面積原因，那些鞋櫃就是簡易的幾根鐵架子，上面放滿了鞋，呃，有點味道，特別是夏天，真的非常酸爽。
距離鞋櫃不到一米多的地方就是廚房，是母親和外婆施展拳腳的地方，她們燒的菜真的很好吃，特別是外婆的拿手菜紅燒肉，肉被濃厚的醬汁包裹著，肥而不膩也不柴好吃的不得了。
我們家的勞動分工是非常傳統的家庭模式，爸爸外公的任務是賺錢養家，而外婆媽媽的任務是操持家務和管我，近些年外婆年紀大了便開始生病，於是媽媽也就更辛苦了。
距離鞋櫃不到一米多的另一邊是個可伸縮的小餐桌，這是小面積家庭都很喜歡的一款桌子，說明書上是這麼說的，等到家裡來客人時只需在小桌板下的一抽，正方形就能變成長方形，桌子就會大起來。
當然了，我們家從來沒用過這個功能，平常都是我放學到家先和外婆坐在一起吃飯，接著是媽媽單獨坐那裡吃飯，最後才是下了班風塵僕僕回到家的爸爸和外公，有時候他們其中一個會帶一瓶啤酒，說來也奇怪，在我的記憶裡他們從來都沒有買叉過，不是爸爸買就是外公買，似乎是有什麼無聲的默契似的，買到家就開始喝，邊喝邊吹牛皮罵老闆，都是一些比較負能量的東西，我每次趴在凳子上都聽得非常煩躁，為什麼這群家夥除了抱怨就是抱怨，為什麼就不能充滿著希望的去活著，長大就這麼痛苦嗎？可是我作為小孩兒好像也很苦呀。
等等，你問我為什麼趴在凳子上？哦，因為我在寫作業。你問我為什麼趴著寫作業？因為全家唯一能寫作業的地方正被我爸爸和外公霸佔著，我得等他們把老酒喝完，媽媽收拾了桌子後才能上桌寫作業。
等我終於換到桌子上時，就是我媽媽的戰場了，她會對著我持續性的高頻輸出以確保我能按她的要求完成作業，我曾經對這種高壓盯梢表達過反抗，但無奈胳膊擰不過大腿，只能萬分難受的被她狂吼。
有時候太委屈，還被吼出過幾次眼淚，但後來習慣了也就沒事了，我開始變得越來越順從越來越配合，以此來來獲得些許的喘息。
在我跟老媽對著作業本大戰時，對面廁所就開始排起了長隊，我們家的廁所是沒有什麼幹濕分離的概念，就一個馬桶一個洗手池，洗手的地方正上方有一個淋浴頭，基本洗完一個人廁所就全部濕掉了，又因為沒有窗戶無法將濕氣揮發出去，瓷磚上便開始發黑，整個空間都是發黴的味道。
4個大人1個小孩，就這麼開始在門口排隊洗澡，一般我是最後一個，等我作業寫的差不多了就開始觀察廁所的動靜，廁所的門隔音極差所以我能很清楚的知道外公洗到什麼步驟了，一般他某首歌哼到了高潮部分那麼就代表洗到一半了。
這就是我們家前半段的樣子，而後半段則是一個房間，但是沒有床，因為床睡不下那麼多人，所以我們都是打通鋪。
這點現在回想起來還滿有趣，我直到進入初中後才知道原來大多數人睡覺都是在床上的，我以前曾陪著媽媽看過一部宮鬥劇，劇裡皇宮的侍衛太監明明也跟我們家一樣擠在一起睡的，我那時候就很激動，心想我在古代也是個禦前侍衛的等級呀，沒想到真相居然是這樣的。
相比在爸爸媽媽面前全方位的鬥爭失敗，我在外公外婆心中的分量還是很足的，我外公是個公園狂魔，每天五點多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穿衣服往公園跑，他的自主獨立性很強，能自己在公園附近的早餐店裡買大餅油條豆漿吃，等到了午飯時間則會跑去另外的小吃店裡吃獨食，是個能從淩晨消失到晚上還不回家的狠角色。
可只要我開口，他那天就一定會早回來，給我買個大餅回來。哦，大餅我只吃甜的，畢竟孩子的生活這麼苦，鹹大餅那樣的可怎麼吃。
我的外婆身體不好，平常老是在家裡躺著，她非常喜歡跟我聊天，拉著我的手最多的那句話就是：“寶寶啊，一定要讀書，女孩子一定要上大學。”
每當她說完類似的話，那天晚上輔導作業的母親就會火力全開，真的非常奇怪，成績好就這麼重要嗎？
這會使得我非常可憐，媽媽的打罵聲伴隨著外公洗澡的哼唱，旁邊還有個時刻盯著我書本有沒有放整齊保持整潔的父親……
太嚇人了，這一切都太嚇人了，盡管我依舊愛我的家人，但是他們也太嚇人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