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子嬰平靜地說道,“我本來也想與你一般,從此不問朝事,一天到晚過著田園般的生活,就像李丞相死前對自己兒子說的那番話——‘兒子啊,我想和你再一起牽著黃狗,從上蔡東門出去打獵,追捕狡兔,你說,這些事情我還辦得到嗎?’”
“您猜猜他兒子怎麼說?”
“怎麼說。”章邯語氣平淡。
“他兒子說,阿父,您辦得到的。”子嬰輕笑。
“所以您覺得他辦到了嗎?”章邯問。
“在一定程度上,算是辦到了吧,有的時候,或許死就是一種解脫。”子嬰說,“若是像我等這樣的賢臣,人人都像你章邯一樣,落個善終就好了。”
“公子見笑了,我也並非善終。”子嬰說。
子嬰沒有正面回答他,他端起身前的一碗酒,遞給了章邯:“來,敬將軍一杯。”
章邯接過子嬰的酒,一飲而盡,伸袖擦了擦嘴角,說:“殿下,是少府。”
“我也並非殿下。”子嬰笑,“我只是一個反賊的兒子罷了。”
“如果讓扶蘇殿下來,今日的大秦絕不會像現在這般烏煙瘴氣。”章邯此刻的語氣有些重,“公子,看在先皇的份上,這個忙,我幫了。”
“好!”子嬰又敬了章邯一杯,“那就這樣,等你走後,我抽個好一點的時間,去面見趙高,聽說這幾日趙高晚上都睡不著覺,全都是因為陳勝的反軍打進了函谷關。”
“公子可要小心,趙高這人,絕非善類。”
“放心好了,在目睹了兄弟姐妹都死在了趙高的屠刀之下,我還是知道該怎麼做的。”
“好!為公子送行!”章邯說。
自從胡亥上位以來,不要命的人他是見過了一個又一個,這些人的死,在他章邯看來,確實很壯烈,可在宮裡的趙高看來,他們就是一個有一個的蛾子,所謂飛蛾撲火,有去無回。
趙高的臉上有著濃厚的黑眼圈,他無精打采地躺在自己的床上,腦海裡還是在想著到底要不要派章邯出征這件事。
這一切,正如他當初跟李斯說的那般,他害怕失去權力。
“趙丞相,趙丞相?”也就在這時,宮殿的門外,響起了一道聲音。
“何事?”趙高驚訝,難道胡亥又找自己過去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這段時間以來,他一直都以雍齒的名義給胡亥寫信,本來他還想著把雍齒這個人找到,把他帶在身邊,這樣他就不用親自去寫信了,他又可以把這些時間拿出來做其他的事情了。
胡亥也因為雍齒的事情,逐漸從美色上轉移到了修仙上。
“啟稟丞相,是子嬰公子找過來了。”
“哦?故人之子啊,嘿嘿!”趙高雖然不知道子嬰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更想不到子嬰還會找自己的殺父仇人,莫非,他也跟現在的皇帝陛下一樣,愚昧無知?
“讓他進來吧。”趙高說。
“唯。”
沒過一會,子嬰走了進來,他身後還跟著幾名下人,不只是他,他身後的下人都提著濃厚的禮物。
“喲,我瞧著是誰,原來是子嬰公子啊。”趙高起身,看著一臉討好像的子嬰,他很是開心,什麼時候,他一個小小的宦官,輪到一個皇親貴族來跟他獻殷勤了?
子嬰的頭始終都微低,看著趙高住著這麼豪奢的宮殿,他的心裡實在有些憤怒,不過還是被他壓了回去:“子嬰,見過趙丞相。”
“聽說趙丞相最近除掉了一大反賊,於是子嬰特地帶來一些自己收藏的珍品,前來孝敬您。”子嬰笑。
“好啊,先放屋裡去吧!”趙高說。
於是,子嬰帶來的禮物被趙高的下人帶走了。趙高臉上的憂愁終於少了幾分,或許是因為子嬰的到來,讓他的心裡好了很多。
“說吧,找我什麼事。”趙高問。
“趙丞相吶,聽說反賊的軍隊進入了函谷關,可有這回事?”
“敢情你是來興師問罪的?”趙高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上下仔細打量了子嬰一遍,他的眼神是冰寒的,讓子嬰的背脊骨都感到陣陣發涼,“哈哈,趙丞相,我是罪臣之子,我哪敢啊?”
“你知道就好。”趙高說,“既然不是來興師問罪的,看你這麼大的架勢,應該是想有什麼話對我說吧?”
“臣惶恐。”子嬰說,“丞相吶,其實反賊之所以這麼快能打到我們大秦,完全不是因為我們士卒不行,也不是因為我們的裝備不行,糧草不夠,而是因為我們缺少一個好的將領帶兵去打仗。”
“既然如此,你有什麼好的人選嗎?”趙高問。
“章邯。”子嬰淡淡地說。
本來趙高的臉上還洋溢著開心的笑容,直到子嬰的嘴裡吐出了章邯兩個字,讓趙高的臉色瞬間變得冰冷:“章邯早在之前就犯了罪,已經被降職了,這樣的事,你難道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