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省與楚中省交界的西厚縣,天空依然延續了頭兩天的陰沉,漫天都是黑壓壓堆擠的烏雲,一個身穿破了幾個洞的依然還有斑斑血漬的盔甲老兵將目光從被寒風吹得烈烈作響的軍旗上移向城牆外的遠方,在這樣的天氣下,加上空氣中也布滿了迷霧,遠方的山丘隱隱約約的,看不清楚。
這西厚縣縣城恰恰建在山谷之中,縣城城樓其實也只有一段長約三千米的城牆。
老兵搖搖頭,低下眼去伸手從懷裡摸出一張皺巴巴的草紙捲成一個煙卷,摸出火子打燃,深深吸了一口,然後又“噗”地一聲吐出一口唾沫,把那草紙煙卷拿到眼前說:“孃的,煙草葉子前些天打周國士兵的時候就弄丟了,現在只剩下些草紙,抽起來還真不是煙的香味。”
說著又搖搖頭,抽了一口草紙煙卷,朝西邊方向看了看,說:“只是,這一個月下來,我們這個營地的兩千人已經被打得只剩四分之一了,上頭早就說要給我們補充兵員的,結果到現在還沒見半個人影子,哎,鴨雞,你說,這仗要怎麼打嘛,這不活活要我們的命嗎!”
叫做鴨雞的甲士也砸吧砸吧嘴巴,嚥了一口水,說:“嘿嘿,老么,還有啊,雖說現在已經立春了,你看看天還這麼冷,也不見給老子發件棉襖,搞得老子現在還直哆嗦,平日裡又吃不飽,要我們怎麼打仗嘛。”
這話一出,周邊幾個在城牆上站崗放哨的兵丁也都小聲附和起來:“鴨雞算是說中了。”
老么又朝東邊方向看了看,冷笑起來:“這天氣裡,都不見我們的參將出來露個臉。”
鴨雞也露出一臉的鄙夷,說:“只怕是躲在被窩裡陪娘子吧。”此話一出,其他幾個放哨的兵丁也都小聲鬨笑起來。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一聲低沉呼喝聲:“你們幾個好生站崗,給老子看緊了周國士兵的動靜,莫要嬉笑玩鬧,小心誤了大事。”
老么等人一聽這聲音,馬上站直了身板,老么還趕緊把草紙煙卷掐滅了偷偷塞入懷裡,打算下回再抽。不多時,那人穩步走了過來,虎目一張,朝老么等人掃視一遍,冷聲說道:“站崗期間不得私下談笑,你們都算是老兵了,怎麼還不懂得嗎?”
“隊長好!”老么等人都噤聲不動,只是老實挨訓。
隊長抬起手來在空中停留了一下,又抬起頭來看看天,說:“下雨了。”
天這時候的確下起雨來,遠處灰濛濛的更加看不清楚了。
隊長搖搖頭說:“待會兒就會有仗打了,等你們有命活下來,我再罵你們!”
這句話一說,在場其餘幾人全都表情嚴肅起來。隊長接著說:“說實話,兩年前跟我同一批入伍來的千人小隊,到現在還活蹦亂跳的,恐怕也不過幾十個人吧,平日裡我趙啟生跟你們都混鬧慣了,也得你們的幫襯,還能站在這城牆上講話。不過混鬧也不能耽誤站崗,萬一不留神給周國士兵偷偷摸上來的話,那可是關繫到大家夥的性命大事,大意不得啊。”
老么這時候眼睛也有些濕潤起來,喃喃道:“隊長,我明白了。”
趙啟生又看了看遠方,說:“我們現在的楚西軍防線最北端,面對的是周國北部的託託羅部族計程車兵,他們託託羅族人個個體形魁梧,驍勇善戰,不過幸好腦子不太靈光,我們這才能跟他們打得不相上下,不過聽上面人說,似乎現在周軍那裡又調來了新的參將,天生力大,又很奸詐,如果真的來了這個參將,以他的脾性,周國士兵是不可能浪費這種天氣發動輪番攻擊的。”
鴨雞這時候眼睛變紅起來:“孃的,跟老子同村來的那一批兄弟們現在都被這些王八蛋殺了,只要他們真的敢來,看老子不扒了他們的皮!”
這時候城牆上較遠處有人喊道:“隊長!校尉要你趕緊過去!”
趙啟生大聲應了一聲,拍了拍鴨雞的肩膀,說:“都給我看緊點。”說著轉身離開。還沒走多遠,就在老么暗自鬆了一口氣的時候,趙啟生的聲音又遠遠傳了過來:“對了,天氣寒冷,你們的棉衣後天就到,好好留著性命等著穿吧!”
就在這時候,城下傳來一個人風忙火急的聲音:“報!有緊急軍情!快快開門!快快開門!”
趙啟生立住了腳跟,仔細看清楚了,馬上喝令道:“是我們派出的斥候,快些開門!”說著吩咐身邊兵士:“現在恐怕情況緊急,我就不去校尉那裡了,你快去請校尉來拿主意!”那名兵士領命趕緊奔開了。
不一會兒校尉就提著一柄長刀趕了過來,喝道:“斥候何在?”
話音未落,身旁就有士兵喊道:“校尉快看,周國士兵果然開過來了!”
校尉和趙啟生細眼看去,果然看到在冷雨之中,朦朦朧朧的漫山遍野緩緩走出了一隊隊的周國士兵。校尉和趙啟生對了下眼神,表情立刻嚴肅起來,天啊,看周國士兵這架勢,恐怕這一回來的怕有上萬人吧,自己這邊才多少人啊,原本守住這段城牆的是一個參將率領的兩千人的隊伍,可是兩個月下來,士兵嚴重減員,剩下的只有五百多人,雖然前兩天抓緊時間修補了城牆,但還是不可能守住的。
趙啟生趕緊沖身邊士兵吼道:“快去通知參將大人,孃的,這時候還躲在被窩裡!”顯然趙啟生也因為情況危急,怕是這回連命都要丟在城牆上,也顧不了那許多了。
校尉又一把抓住身邊一員小兵,說:“給我快步跑去通知其他人,趕快進入備戰狀態!”說著振臂一呼:“兄弟們!張弓上箭!”
趙啟生也朝身後喊道:“快備好石塊上投石機!”
校尉又厲聲喝道:“斥候呢?”
斥候這時候才在另一人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爬上城牆上來:“報!斥候前來報到!”
校尉兩眼一橫,吼道:“說!我們派出了十名斥候,怎麼就你一個人回來了!”
斥候卻眼睛一紅,說:“我們離城之後就分散開來,沒想到才開出去二十多裡地就碰上了敵人的小股先鋒軍,我還算小心,前後躲過了三批先鋒軍和斥候,到後面瞧見了敵人的大部隊,數點清大概的人數後才逃回來,結果回來的路上又碰上了敵人的先鋒軍,沿路見到我們斥候小隊的六個人,不過他們都已經被殺害了。其他人,其他人估計都沒命了吧。”
校尉心裡也早料到了這種結果,按壓下心中的憤怒,沉聲問:“快說說周軍的情況。”
斥候抖抖索索從懷裡摸出一份圖紙,呈給校尉,說:“這一次到來的敵人比以往都多很多,估計有一萬人,周國與我楚國軍隊編制相仿,所以應該有五名參將前來,由一正一副兩名偏將統領。”
校尉點點頭,一邊認真看著圖紙一邊問:“都有哪些兵種?”
斥候除了傷了腿腳外,重傷的是肺部,一股股的暗紅血液還在朝外滲出來,奔勞多時,現在也有些喘息不定,說:“除了一般的長槍兵、大刀兵、弓箭手等普通士兵外,我還看到了一隊銅錘兵和一隊騎兵!”
校尉趕緊追問道:“銅錘兵和騎兵都有多少人?”
斥候搖搖頭道:“騎兵密密麻麻有多少沒看太清,但估計不下於兩千人,應該有一名參將統領,我看到的銅錘兵大約八十人左右,不過是不是還有銅錘兵就不知道了。”
趙啟生直把心沉到了底,瞧著遠方正在開近的敵人說:“周國士兵素來以勇猛著稱,跟我們打慣了交道的不過是普通計程車兵,但是現在來的銅錘兵更以力大著稱,號稱周國士兵中的力神兵,有這些力神兵開道,我們的城牆可就容易被破開了。”不過又微微點點頭道:“不過如果他們只是這些兵力的話,我們這個縣城應該可以守上兩波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