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上個月,老成頭終於買到了,整整一大盒,喜氣洋洋的。景爺爺還嫉妒吃味呢,想著小孫女又該偏向老成頭了,誰曾想都沒等孫女再來,老夥計先走了一步。
有些事,景爺爺自己知道,卻不好說給小孫女知道。老成頭就是個有些手藝的老管工,年輕時焊接裝管,不是大富大貴當然也沒個借錢的人。
買巧克力的錢怎麼來的?無非就是重操舊業,現在南都到處都是工程建設,隨便跑個工地給人當臨時工,搬搬抬抬吃力,教教經驗總可以吧。
可終究不是五六十歲的身子骨,終究已經是半截黃土的人啊。不是說不搬不抬就沒事了,好些天他都晚上十點後才回來,第二天五點又出去,為了點加班工資拼了命。
景爺爺不怨小孫女,他也明白老成頭。到了這個年紀,該看淡的早就看淡了。活著就是兩點,第一是不給孩子們添麻煩,第二就是樂呵樂呵。多一天是一天吧,一把老骨頭了,能給孩子們留下點什麼也好。
彩頭本想立馬通知顧清清的,生生被景爺爺攔下來。景爺爺知道小孫女現在是小學老師,寒家還要給學生上課,喪事簡單處理了便是了,老夥計一輩子身無長物,最後能留下的也就是一盒巧克力。
等正月十三顧清清趕到敬老院時,已經看不見成爺爺了。
新事物的發展,必定伴隨著舊事物的消亡。人,又何嘗不是一樣。
胖子能想方設法給人類的未來創造更好的條件,卻怎麼也留不住那些,曾為這個世界拋灑血汗的舊人。生死當前,天下第一高手也學不會從容。
“嗚嗚嗚......學長哥哥......我......我......”顧清清哭得一塌糊塗,罵自己的話也想不出來,一個勁打自己,被胖子抱在懷裡拳頭還不鬆手。每一下都沒有絲毫留情,敲在陳亦鋒的後背,震蕩著胖子的心。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胖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往前走沒錯,可往前走就是有代價的。他當然可以什麼都不做,長久陪在親人愛人的身邊,但錢塘的數萬居民就不得不成為死去的那部分。
沒有是非對錯的選擇,往往更叫人心碎。
依照古禮,丁憂守制便是三年。顧清清沒法為成爺爺守孝三年,卻也跪在遺像前一天一夜。沒說完的話在此刻一點一點說了出來,沒來得及做的事只能藏在心裡,抱著那盒裹著布的巧克力哭幹了眼淚,小折耳好想疼她的成爺爺。
胖子等在外面一整天,幾次想進去說些什麼,最後都忍住了。
死了未必就是真的死了,只要屍身沒火化,說不定能靠關康換成另一種生命形式複活。
可這樣的話,陳亦鋒最終都不忍說出口,他不忍用自以為是的做法,輕玷了故去老者的善意。在這個養老院裡,死亡是尋常事,誰也不會因為死亡而哭天搶地。取而代之的,是怎麼更好的利用剩下不多的時間。
活著的時候沒有了遺憾,死亡便不再恐怖了。生是起點,死是歸宿,這個迴圈不該被自以為是的不忍心所打破。
“景爺爺......您和我去錢塘好不好?那裡有大房子......我來照顧您......”顧清清紅著眼,好不容易才好受了些,挽著景爺爺的胳膊不鬆手,老人連想去廁所都不太方便。
小折耳真的害怕了。
“不去啦不去啦,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咯。小清清啊,你有空多來看看老頭子,老頭子就很高興了。”就是知道小孫女忙,景爺爺更加不會去添亂了。這裡挺好,誰走了都有人送送,也不會嚇到孩子們。
“爺爺我求求您了......嗚嗚......您和我走吧......”
“可不得行。爺爺實話告訴你吧,爺爺啊找到徒弟啦!我這木匠手藝要是傳不下去,可不難受得要命,好不容易有個肯學的,老頭子不能輕易放過。”景爺爺笑笑,摸摸小孫女的腦袋。孩子長大了,懂事了也孝順了,雖然沒有半點血緣關系,可這份感情卻超越了血脈本身,景爺爺心裡暖滋滋的。
“唔......真的?”顧清清抬著眼皮有些掙紮,景爺爺確實經常唸叨想要找傳人的......
“當然是真的。比你還小的倆男孩,勇子還說以後給我也弄個什麼培訓班嘞。”景爺爺笑容更舒展了,眼角的皺紋聚在一起,褶皺的面板怎麼舒展都舒展不開。
不經意間,時光已經在老人身上留下來那麼深的印記。時間究竟是多了少了,還是太快太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