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麼小個孩子,不喝水哪兒行。外邊荒郊野外,消耗巨大不說,水還不一定能找到,我當然得逼著她多喝水了。不過心兒到底是不喜歡,好幾回和我生氣都不理我。”
“我就想,小丫頭不是喜歡吃糖吃巧克力嘛,我找些甜甜的東西加入水裡邊,或許她就愛喝了呢。白糖不好找是一點,營養也比不上蜂蜜,試了一回心兒還真把水給喝下去了。你說這點晶石和讓心兒好些天願意喝水比起來,算貴嗎?”胖子笑著想拍楊無諱的肩膀,可一看見他那一身長裙女裝,簡直比女人還妖豔,又不好拍下手去。
“早知你溺愛無比,可還是低估了。誰家孩子一口水值中級晶石?天下唯你一人!”楊無諱哈哈大笑,在對心兒好這一點上,或許是兩人唯一沒有分歧的事兒來。他倒是一副豪爽樣子,伸手攬住胖子的脖子大笑,全然放下了最在意的形象身段。
“可不止我一人,哪個父母不愛惜自己的孩子,只是方法形式上不同罷了。他們或許拿不出這麼多晶石,可也會傾盡所有對孩子好,這些關愛可不是用晶石能衡量的。就連你楊老闆,也會花大價錢給心兒弄好吃的不是麼?”胖子難得沒有開啟楊無諱的手,反而一起笑了起來,像是兩位老懷欣慰的父親一樣談論著自己心頭的驕傲。
“女娃娃是你的閨女,不是我的。”楊無諱不置可否答了句,對胖子的性情越發喜歡起來。能有一個做事風格和自己迥然不同的朋友,偏偏還興趣相投,實在是一件高興事。
“你是想問我,剛才為什麼不直接把怪物殺了,還要多此一舉跑半天是麼?”胖子看溪水已經沉澱得差不多了,站起身來拍拍身後的土灰,蹲下身去接些幹淨的進壺裡,雖然沒有以前的礦泉水來的幹淨安全,不過煮開以後也沒差多少。
“我知道。你心慈手軟,本就有婦人之仁。若非如此,當日在北府敢站在對立面的人都應該死絕了才對。”楊無諱雖然猜到些,但還是想聽胖子自己說,丟擲塊磚來等著下邊的玉石。
“是嗎?當初您楊掌櫃可也阻攔我呢。”陳亦鋒笑笑不置可否,他就不是有野心的人,什麼殺人奪權上位在他眼中就是負累,自己都管不好,拿什麼去掌控一座城市。
“或許有性格上的原因吧。我把小咪啞帶在身邊也是敦促自己,人有美醜,心有公私,變異體亦然。說到底,它們也只是被強迫創造出來的可憐生命罷了。自詡正義、偉大是件很危險的事,我們能做的只有自保,沒有誰擁有評判的權力。”這一番話要是由尋常人說,楊無諱一定嗤之以鼻。
怪物殺人,人殺怪物,有什麼可遲疑的。從變異體出現的一刻就決定了雙方的立場。
只是這番話是眼前這個胖子說的,是真的收服變異體,讓變異體變得平和不傷人的陳亦鋒說的,這就不得不讓楊無諱多想一些。
金玉門以商入道,以武平亂,本就是行走在私慾和公義之間的灰色地帶,稍有不慎就是萬丈深淵。就像人們常說的那樣,當你凝視深淵之時,深淵也在凝視你。
金玉門的大殿門口掛著一幅對聯,誰也不知道到底歷經了多久,總之從所有人記事起便一直存在著。就連他們這些晚輩弟子的賜字都是根據這幅對聯來的。
千金堪堪一擲,金玉無處滿堂。
所有弟子都能看見這對聯裡飽含的財富和權勢,可細細思來卻是對人性的寫照。首座師尊終日以此對聯自省,或許和胖子所謂的自以為是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而且我現在不是一個人,無論我做什麼心兒都在看著。我以前有爸媽教我規矩,你們也有門派師尊教導告誡,該和不該之間的標尺是長年累月所養成的。所以我們就算碰上亂世,也沒有變成胡亂殺人的野蠻人,也沒有茹毛飲血。生活已經變了,可價值觀、世界觀卻還在。”
“心兒這樣的孩子不一樣。她沒有念書的機會,沒有看盡文明繁華的可能,有的就是成天看見殺戮。變異體殺人,人殺變異體。誠然,為了生存不得不這麼做,可我得告訴心兒,不得已並不就是應該。我要教她拿起武器抗爭,也要教她放下武器退讓。”胖子的遠見是楊無諱所不及的,他能想到經濟未來的走向方展,能想到城市將來的變化,卻絕對想不到這麼細小的人心。陳亦鋒是真的把女娃娃當自己的孩子了。
“你這水不幹淨,喝下去該生病了。”楊無諱觸動很大,大到無法回應胖子的話。
從隨身的香囊裡掏出顆小珠子,晶瑩剔透和藍寶石一樣絢麗,沖陳亦鋒招招手,拿過他手裡的水壺丟進寶石,寶石一下子變黑了許多。
“這是宗門之物,可防塵去毒,大多蟲菌都會被消滅淨化。取出來放些時日便可自動複原,別再讓女娃子喝髒水了。”楊無諱把水壺丟還給胖子,說完便轉身朝營地回去,送和謝都不曾出口,端是位瀟灑的風流之士。
“喂,楊姑娘!還有沒有多的啊?我還有個水壺呢!”胖子朝著背影喊了句,背影一瞬間消失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