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的南都註定無眠。
老鄧是個莊稼漢。大災變以前從來沒想過離開村子,也不知老天抽什麼瘋,老家的人變成了怪物,雞啊鴨啊全被活活咬死。老鄧的婆娘和娃兒也和雞鴨一樣,斷了脖子死在老鄧面前。
老鄧很憤怒,抄起用了好幾年的鋤頭死命往怪物頭上砸,青黃色的喪屍被老鄧砸成了碎肉。身上的皮衣老鄧認識,是村頭不學好的喜子常穿的,沒想到變成怪物還要禍害自己。
報了仇老鄧也冷靜了,自己種了大半輩子地,現在別說地,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以後吃啥用啥?抱著婆娘娃兒哭了好久,老鄧開始考慮起以後的日子。
村裡沒死的小年輕說了,周邊鄉鎮都一般,這麼亂不是大城市哪有人管。老鄧不懂裡面的道道,但小年輕說的大城市老鄧知道,裡這兒最近的就是南都。
於是,了無牽掛的莊稼漢,揹著個鋤頭就往南都去,去尋找他的新生活。
逃荒的人很多,光是和老鄧一道走的就不少。鎮裡倒煤的李財主老鄧曉得,前些年還來過他們村收地,來的時候那叫一個氣派,小汽車前前後後兩三輛,還帶了只比家裡豬還大的狗。村裡說那個叫藏獒,兇得很,老鄧就一直在琢磨這藏獒能批出多少肉去賣。
這李財主也倒了黴,以前就遭人眼紅,世道一亂,家裡漂亮的婆娘女兒都教人糟蹋了。老鄧再見到時,他已經瘋瘋癲癲,嘴裡喊著找女兒。老鄧不知道,自己那婆娘死的早,算是倒黴還是福氣。
莊稼漢不是大老爺,莊稼漢著想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地沒了,還能再去開,老鄧以前就開過不少好地。人沒了,再也找不回來,老鄧心裡也想著娃兒,想著婆娘。
老鄧命好,一路上跟著人群有驚無險,慢慢悠悠走了一個來月終於到了南都。老鄧還認識了個女人,也差不多年紀,女人說話很好聽,一看就上過學堂。不像他家裡的婆娘,吃飯扣牙齒,半夜還拿腳踹他。老鄧覺得自己後半生又回來了。
女人也死了丈夫,孩子找不見了,孤苦伶仃也沒法子。老鄧雖然沒什麼本事,卻有膀子力氣,人又老實,女人也就默許了下來。一路跟著老鄧去南都,路上也沒有被欺負。
南都的屋子和地都貴,好像還要賣什麼晶石。老鄧身上帶著存了七八年的票子,他不大相信娃兒說的這個寶那個寶,票子還是放在身邊保險。到這裡才發現,原來七八年都白忙了。
老鄧只會種地,沒有主意。女人卻見多識廣,跑了跑去還真跑到了門路。老鄧不懂裡面的事情,他只知道現在這婆娘厲害,聽她的就對了。小兩口在破街上拼到半家鋪子,婆娘賣些手工衣鞋,日子重新開始過活起來。
老鄧出了去打零工,常常跑到城門口一呆就是大半天。望著南都外頭大片大片的荒地,老鄧心裡頭饞,要是給自己種,一年下來有多少賺頭啊。現在稻子比金子還貴。
女人八面玲瓏,守著個小店也安穩,她最常想的就是給老鄧也找給活計,零工畢竟不是個事兒。
真是老鄧命好,女人很快就幫他找到了個機會。
那一天吳司令的部下在招護衛,那一天老鄧成了沒有編制的大頭兵。
跟著長官也不用幹什麼,長官去哪裡他就去哪裡,這長官也不是啥好鳥,成天不是欺負人就是逛窯子。換作以前老鄧肯定得削他,最看不起的就是這種二流子。
老鄧心裡也明瞭,這樣的世道無非就是個盼頭。老婆孩子熱炕頭已經成了奢望。他也不傻,女人和老鄧一起流亡過來,幾斤幾兩老鄧一清二楚,這門路怎麼來的還用說嗎?女人需要個撐門面不被欺負的男人,老鄧需要個忘記娃兒慘叫的念想,日子總的過吧。
女人對老鄧確實也不錯,每天回來頭一件事不是上交工錢,都會有碗熱乎湯,這就比原來那婆娘要好。這份工倒是真賺得多了些,捱上些日子倒也能購置點傢什。
這是平淡的日子,在這一天又發生了波瀾。
“頂著!都給我頂住!”吳司令雙眼通紅,倦憊不堪。他知道自己被方展害苦了,偏偏已經到了這一步再沒有退路。
“老鄉,這是幹什麼?”老鄧不知道為什麼就打起來了,只敢抓著身邊也是護衛的小老弟問道。
“都想當山大王。我們就是小猴子,被趕來趕去哩。”這護衛運氣沒老鄧好,躲在後邊還是被流彈傷了胳膊,此時血淋淋一大片。
“你要不要緊?”老鄧誰都不認識,管自己工錢的長官不知逃了還是死了,老早就走散了,現在只有抓住身邊唯一的依靠。這一刻老鄧怕了,他想家裡的女人,想喝熱湯。
“媽的!二團的人呢?譚建軍人呢,特娘是不是不想活了?”吳司令急得跳腳。張百川的人在西門沒解決,城北的大門又被從內部開啟,紀春舟的三個團一擁而入。對他吳司令無疑是雪上加霜。
“報告!譚團長跑了!三位營長集體殉難,二團無人指揮!”
“娘希匹!這狗娘養的......派遣一團一營長過去,快!”
“報!方展手下全滅,我們的人......也都死了!”
“報!一團長陣亡,二營長重傷,三營長報告西門失守!”
“報!北邊出現大量銀色士兵,火力強大......”
“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