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八道!靈兒愛的從來是我!你看這手絹,這是她送我的定情之物,上面還繡了我的名字,不是愛慕為何贈與我?”嚴山從袖中掏出了絲質手絹,時隔數年依舊儲存如新。
“靈兒活潑心細,給每位師兄弟都準備了一塊。這是我的,你看是否一般無二?”蘇無念只覺得可笑,就連首座師尊都分得一塊的物件,竟成了他口中的定情物。
嚴山又一次語滯,不敢置信得看著蘇無念手中的手帕,絲娟泛黃,四邊磨損嚴重,一看就不是誆騙自己的新物件。最關鍵是上面真的繡了蘇無唸的名字,中間的無字他太熟悉了,遠遠望去就極其相似,嚴山神色更加慌亂。
“師兄弟們皆是一般無二,唯傅師弟另有一塊,紅色的鴛鴦是為何意你不會不知吧。”
“怎麼會這樣……怎麼我從來不知道?不可能的……”
“你的心裡除了首席弟子之位,何曾裝得下更多?怕是時至今日你都不知道靈兒最愛吃的是什麼。真心相愛……簡直荒謬!真是無稽之談!”
嚴山思緒被蘇無念牽著走,從記憶中一陣思索,他真的不知道靈兒愛吃什麼,難道他們不都是每天做什麼便吃什麼嗎?
“老八。你在大婚當日害死老七後逃下山去,可知靈兒當時已有了老七的骨肉?你竟喪心病狂到連靈兒都敢傷!”蘇無念重新抬起頭來,眼中盡是決然。
“我……”嚴山嘴巴微微顫抖,靈兒竟已有了身孕,果真是自己錯了嗎……
“你以為這麼些師兄弟,獨獨你一人傾慕靈兒?無憂師兄為何留在南都故地,無諱師弟何故長發長裙,無欺師弟因何棄武從醫。你要裝聾作啞,某家便說於你知曉!”
“大婚前夜,傅師弟忽然到訪,直言尋得上好鐵玉,託某家鑄靈兒全身像,以慶來年孩子誕辰。結果人像不曾鑿畢,一家三口皆死於你手!”蘇無念抱起鐵柱奮力插入土地,含恨出手,一掌拍下,威力之大直接拍碎鐵柱外殼。墨綠色的人像顯現出來,立在地上神情自若,栩栩如生。
“靈兒……孩子……不是我殺的,我沒有……”嚴山一下跌倒在地,驚惶地注視著眼前的人像,目光想逃卻避無可避。
“半年。傅師弟離世的半年裡,為了保住腹中唯一的血脈,靈兒不惜求藥擲師叔祖施針,以自身氣血續養胎兒之命。可你出手太重了,金石絲竹四韻刀盡使在靈兒身上,最終孩子沒保下來靈兒也沒能活下去。”
“掌門和師尊不許我等下山殺你,你知何故?靈兒死前只說了兩件事,其一,三人同葬一xue,隻立一碑。其二,就是想問問你,傅師弟和她母子的死,是不是讓你舒服些?你為何執迷不悟?”
嚴山魂魄出竅,肝膽俱裂。一字一句像是從玉像嘴裡說出來一般,嚴山捫心自問,殺了人舒服嗎?
完全沒有!仇恨只給了他情緒的宣洩口,讓他的生活有了虛無縹緲的目的。他殺死同門,他流亡俗世,他興風作浪,他鋃鐺入獄……甚至到現在翻雲覆雨隻手遮天,嚴山沒有快樂,他早就忘記了舒服是什麼。
上一回笑是什麼時候?嚴山記不太清了,但一定是還在山上的時候……大概是和師兄弟一起溜下山去,被師尊捉回來的時候。大概是抓回來面壁時,靈兒給大夥送飯的時候。大概是送飯被發現,靈兒也被一同責罰的時候。
嚴無流成了嚴山的那一刻,他擁有了複仇的力量,也徹底失去了快樂的權力。
“傅師弟走了,靈兒也走了。這筆賬終歸是要清算的。”蘇無念拔出了玉像的佩劍,修長,冷冽,等著出竅這一刻已經太久太久。敦厚漢子只說旁人對靈兒的眷戀,獨獨沒說自己,可從來帶著玉像的是他,絲帕不離身的是他,來尋嚴無流的還是他。
“不是我殺的……我沒有!”嚴山癲狂,心裡積壓的情感沒了出處,他不知道自己這些年究竟在恨什麼,不曾想此生再見不到魂牽夢縈的人兒。
“靈兒交代的事某家盡數完成,拔刀吧,今日便用你最擅的四韻刀做個了斷!”
“不……不是這樣的,你在騙我……你們都在騙我!”嚴山暴起,脖頸青筋凸現,手裡的泥刀猛漲到兩米長,身子跳到半空全力劈斬下去。
“他在求死……哎,孽緣啊。”夏雪輕輕一嘆,還是被胖子聽了個完全,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眼前的愛恨糾葛。
蘇無念眉頭抖了抖,屏住了呼吸,長劍斜提,劃出道彎月,寶劍頓時響起一陣絲弦彈撥之韻,劍鋒盡頭正是嚴山威勢無比的刀鋒。
墨綠色的劍身沒有受到分毫阻擋,兩米長的泥刀觸碰之前就已經分崩離析,消散無形。長劍刺入嚴山的胸膛,由淺入深留下一道彎月。
果真是在求死。蘇無念自然知曉嚴山的舉動,當初他殺死傅無易使的就是這一式,如今再誘自己出手,無非是求個因果迴圈,把這條命還了回去。大概只有這樣,不拖不欠,嚴無流才有顏面去見心中的人兒。
長劍入體,嚴無流似乎看到了過去,回到了山上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