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長，你醒醒。”半夜，睡在門口守夜的陳亦鋒，被一陣搖晃弄醒，模模糊糊看了眼，是明雅。
“小雅？天亮了嗎？”胖子眯著眼看了眼窗外，似乎還是深夜。
“噓，你和我出來一下可以嗎？”明雅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小聲對著胖子說道，顯然是不想吵醒大家。
起身披上毯子，這十月的夜還真涼。
“怎麼了小雅？睡不著嗎？”輕輕關上門，走廊顯得黑暗無光，沒有了電蠟燭也得省著些用。
“學長，我想救他。你能幫幫我嘛？”明雅不可見地咬了下嘴唇，似是下定決心說出來。
“嗯？救他？”胖子聽見明雅的話，才算是完全清醒了，開口問道，“小雅，你是說你要幫他做手術？”
“是的。”明雅點了點頭，似乎是意識到昏暗的走廊看不清對方的身影，又補了一句。
“可......為什麼呀？”陳亦鋒不覺奇怪起來。他想問的當然不是什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什麼不忍心看到這個生命消逝的廢話，這些話倒也是理由，可如果真是這些，當初明雅便不會拒絕了，更不會現在又變卦。一定有什麼東西觸動了明雅的內心。
“呼......”明雅吐了口氣，聲音變得放鬆起來，顯然已經下了決定不再猶豫。
“學長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只是我的小時候。小時候我是跟著爺爺在草原上長大，和清清不一樣，她至少知道自己的父母，我從小就沒見過父母，爺爺也從沒和我說過。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和爺爺一起生活。”明雅開始講述道。
“那時候日子很長，爺爺不僅是個牧民，還是醫生。草原上沒有那麼細分，不管事人還是牲口，都找爺爺醫病。稍微大些我也開始給爺爺打下手，順別學了些中醫法子，那時候沒有學校，識字寫字都是爺爺教我的。爺爺常和我說，草原上不缺好牛馬也不缺好兒郎，可草原上卻讓這些東西活下去的好法子。”明雅似乎很感懷那段時光。
“那時我還小，不懂草原上物資匱乏，還以為學的和爺爺一樣就能讓大家都不生病，知道我出來念書，初中、高中、大學。草原上的問題，不是一兩本醫術能解決的。我學這個專業也是想讓家鄉富裕起來。”
胖子沒有打擾明雅，他知道接下來的重點要來了。
“高中那年暑假，我回草原找爺爺。可他病了，醫了一輩子的爺爺，自己病了。後來我才知道，年紀越來越大的爺爺，還是每天放牧，加上平日喜歡抽煙，不注意休息，早就已經腦動脈硬化了。那次回去他已經中風了，躺在榻上動都動不了，要不是附近的卓瑪大嬸時不時照看一下......”胖子聽出來了，明雅相依為命的爺爺八成已經不在了。
“即便那個時候，爺爺還是沒忘記和我說，既然學了醫，就要治病救人，就要發揚光大，就該讓更多的人好好活下去。一個一輩子沒念過什麼書的老人家，這大概是他能告訴我最深重的道理了。這些年，我雖然還記著草原，記著讓家鄉更好，卻不敢想起爺爺這句話，一個無法自救的赤腳醫生仍對醫術的希望。”
“晚上我看見那些老人們，就想起了爺爺。這些老人家多多少少都有病在身，沒法離了照顧，如果不是那些混......他們，老人家怕是都活不下去。”明雅越說越亂，顯然思維有些不清晰了。
可胖子知道，醫者必先自醫。明雅如果不再拾起爺爺交給他的醫術，心裡對於爺爺過世，就永遠放不下。
救人者人恆救之，自助者天助。
“所以，學長。你能......”明雅有些忐忑，她怕吐露了心聲換來胖子一句拒絕，雖然眼前的胖子看上去溫柔得可愛，可是自己想做的事畢竟沒那麼容易，她心裡沒底。
“小雅你直接告訴我吧，要做些什麼你的把握最大？”胖子沒有讓明雅說完，把明雅剛要提起的心，踏踏實實按了回去。本就是出去對女孩的保護，胖子才會拒絕手術，現在既然明雅主動想試試，他又怎麼會拒絕呢。
胖子還是那個胖子，那個喜歡惹事兒卻絲毫不怕麻煩的陳亦鋒。
明雅很高興，她沒有看錯人。她完全可以直接和大小姐說，即便大小姐不同意，也會看著自己這個小姐妹的面子上，想辦法來幫這些可憐人。可她心底隱隱覺得陳亦鋒不一樣，他看到的更加不是利弊，不是得失，是人心。這種有些蠢的性格，當自己遇上事兒的時候，卻最讓人安心。因為他會設身處地，他會將心比心。
所以這個草原長大的女孩還是和胖子開口了，盡管在大學幾年見慣了，這些和馬背上的豪邁漢子截然不同的江南小男人們，盡管這些小男人們的行為處事讓她變得冷漠不抱希望。也是因為這樣，在學校她才會拒絕了一切追求，放棄了所有讓自己過得更好的機會，所以她淡然冷漠。
明雅心裡想了很多，也藏了很多，胖子看不見明雅臉上那雨霽初晴的笑容。
“他們帶回來的東西太少太簡陋了，很多必要的裝置都沒找齊，那些術後處方藥更是一樣沒有。現在這種情況動手術只有死路一條，所以我想......”明雅沒表現出什麼，只是聲音聽上去輕快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