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站出一位魁梧大漢,大步上前一步,粗聲粗氣地問道:“兩位當家的,我有一個問題,毛人易、陳中寶他們都去攻打蘭溪縣城了,我們這些剩下來的人做什麼啊?”
這話剛說完,一位黃面年輕人也站了出來,大聲問道:“兩位當家的,論武功,我不比毛人易、陳中寶他們差;論屬下,我手下的一百名兄弟個個都能以一當十,為什麼不讓我參戰?我不服!”
餘慶定睛瞧去,識得那魁梧大漢是自己山上的巡寨頭目,姓範名疇,人送綽號“弔客神”,手中一條鑌鐵三節棍,驍勇異常,武功在五龍山眾位頭目之間可以排到前三位;而那黃面年輕人則是山上的後寨寨主,姓卓名萬裡,因面色蠟黃,江湖人稱“黃神”,手中一對熟銅四稜鐧,大開大闔,練得是少林派的三十六路金剛伏虎鐧法,武功已不在餘慶之下。
餘慶並不生氣,只是微微一笑,說道:“範疇、卓萬裡,我之所以沒有派你們去攻打蘭溪縣城,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給你們去辦,你們兩人先留一會,我稍後告訴你們。”說完這話,餘慶看了眾人一眼,高聲說道:“這事就這麼定了,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大家各去準備,明天辰時我們準時出發。”
看到眾人離去之後,餘慶和方貌將範疇、卓萬裡兩人叫到跟前,低聲囑咐了一番。半個時辰後,範、卓兩人面色凝重地走出了議事廳,徑直來到自己的營地,將各自的手下統統都召集了起來,沒有廢話,只說了兩個字:“出發!”。於是又一彪人馬離開了五龍山,消失在了崇山峻嶺之中,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蘭溪縣城城北十裡處,有一道狹長的山谷,約有八九裡深,因遠離官道,少有人來往,甚是荒涼。一年四季之中,山谷之內倒有一大半的時間在刮風下雨,風雨峽的名字便是由此而來。此時此刻,風雨峽方圓數裡早已經被官府列為了禁地,禁止任何平民進入,唯一可以進入風雨峽的便是一隊隊全副重甲的禁軍騎兵。
進入山谷,映入眼簾的是百餘頂整齊劃一的營帳,從外到裡,形成了一組圓圈,圓圈正中是一頂氣勢不凡的中軍帳,足有普通營帳的兩倍大小,看架勢,裡面住的應該是這支精銳騎兵的統領將軍。此時此刻,中軍帳中,兩名大漢席地而坐,面前的地上擺著幾盆牛肉、羊肉,此處還有兩壇老酒,不過看兩人臉上的神色,似乎心情都不是很好。
“老楊,我們在這裡還要呆多少時間?這都已經一個多月了,一點動手的訊息都沒有,再這樣下去,士兵們都要變成廢人了!”一名滿臉落腮鬍須的大漢憤憤地說道。
“這我怎麼知道?自從李成那草包生擒了方臘後,就更加不可一世了,根本不把你我兩人放在眼中,隨便找了一個理由,就把你我派到這窮山溝裡來了,我真不服氣啊!”話語中充滿了不平和氣憤。說這話的大漢額頭上一塊青色胎記分外顯眼,正是青面獸楊志。
原來因為在大盤山未能攔截住青竹幫群雄,楊志和索超兩人都受到了牽連,被降了一級,還被李成派到風雨峽中,統屬一千名重騎兵埋伏在此,隨時聽候李成的召喚。
江南的初春,春寒料峭,寒風不斷,率軍駐紮在野外實在不是個好差事,但現在李成是兩人的頂頭上司,再加上剛剛被降職,楊志、索超也不敢違命,只得違心呆在這個荒野地方,天天發悶無聊到極點,只能靠喝酒吃肉、大發牢騷來打發日子。
“李成那個混帳王八蛋,真不是東西,派我們來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還美其名曰,說什麼我們兩人在大盤山上沒有攔截住青竹幫的匪徒,本該治重罪,現在給我們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要我們好好把握,真是一番屁話。要不是有我們在前面的幾番阻截,他哪能這麼順利地生擒住方臘。現在倒好,功勞成了他一個人的,我們都成了墊背的。早知道這樣,當時我們就索性放方臘他們一馬算了,何必白白折了這麼多的兄弟。”索超越想越窩火。
“唉,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對了,老索,你怎麼看方臘這個人?”
“老楊,你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說實話,方臘真是條漢子,只可惜被李成、孔伯璧這幫小人賊子禍害了。”索超說這話的時候,滿臉都是痛心之情。
“老索,我再問你一個問題,當時方臘明明有機會殺死你我兩人,但他為什麼會手下留情?這個問題已經困擾我很長時間了。”楊志繼續問道。
“我也納悶得很,要說我們和方臘一為官兵,一為賊人,應該是生死不相容的敵人,但我總有種感覺,我們和方臘之間更像朋友,而非對手,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英雄惜英雄?”索超猜測道。
楊志心事重重地說道:“老索,不瞞你說,我總覺得方臘之所以不殺我們,應該是別有企圖。”
“老楊,你也太多慮了,方臘現在身陷囹圄之中,要想逃脫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他再有企圖,恐怕也是空中樓閣了。”索超不以為然地說道。
“唉,不管怎麼說,這方臘算得上是一條好漢。老索,我前段時間回蘭溪城辦事的時候,特意到秀水府大牢中去看了一下他,那狀況真是慘不忍睹,四肢皆被斷,丹田又被廢,原先生龍活虎的一個人,現在成了一個昏迷不醒的廢人,但即使這樣,他依然沒有投靠李成、孔伯璧,即使身為對手,這樣的英雄好漢也值得你我敬佩啊。”
“老楊,現在那方臘的狀況如何?”
“我臨走的時侯,和看守方臘的幾位兄弟打了招呼,讓他們好生照顧方臘,還塞給他們三十兩紋銀,想來看在錢的份上,他們應該會照拂一下方臘吧。不過即使方臘能夠恢複過來,早晚也是要死在李成、孔伯璧手下的,唉。”楊志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中軍帳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一名禁軍校尉匆匆忙忙地走進了帳內,向兩人一拱手稟告道:“兩位將軍,剛剛收到李將軍的密令,說青竹幫匪徒準備在後天,也就是二月初三亥時攻打蘭溪縣城,以營救他們的大當家方臘。現在匪徒正在向蘭溪城外一處叫惡狼岡的地方偷偷集結中,距此不過百裡地,李將軍讓我軍迅速出發,趁著匪徒們立足未穩,將他們一網打盡。”說著,校尉將一道手令遞給了楊志。
楊志接過手令看了一眼,沉聲說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這事待我和索將軍商議一下再說。”校尉聞言忙退了出去。
楊志看向索超,問道:“老索,那惡狼岡我知道,我們全力疾奔,三個時辰就可抵達,你看我們何時出發為好?”
索超回道:“當然是越快出發越好。等了這麼長時間,青竹幫這幫不開眼的土匪總算來了,可把我憋壞了,這次一定要上戰場好好過把癮。”
楊志略帶不悅地說道:“老索,我們是軍人,但不是屠夫。這些日子我漸漸發現,以前我們所謂的那些反賊和匪徒其實都是一些普通的老百姓,如果沒有官府的壓迫,他們也不會走上這條絕路的。雖然我們是軍人,無法違抗軍令,但我還是希望我們兄弟能少造點殺孽,也算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吧!”。
“老楊,我明白,我聽你的。”索超爽快地應道。
“這才是我的好兄弟。”楊志微微一笑道。
“擂鼓升帳!”楊志站起身來,走到帳門處,沖著帳外的一名中軍官高聲吩咐道。隨著陣陣軍鼓的響起,十幾員偏將、裨將紛紛向中軍營帳奔來,人人臉上都透露出一絲按捺不住的興奮,因為他們知道終於有戰要打了。
一個時辰之後,天近黃昏,一千名全身重甲的騎兵魚貫而出,行出風雨峽,向西南方向馳去,領軍之人正是楊志和索超。但這兩位統兵將領並沒有注意到,在風雨峽高處的一塊岩石後,悄悄潛藏著兩人,看到大隊官軍終於離開了風雨峽,兩人對望了一眼,眼中的幾分喜悅隱約可見,這兩人正是在此已經埋伏了一天一夜的魯安和方楷。
看到官軍已經遠去,方楷從背後的包袱中拿出一個黑布籠罩的鳥籠,從裡面小心翼翼地捧出一隻白鴿。魯安則從懷中掏出宣紙和毛筆,在紙上唰唰寫下幾個字,然後輕輕將宣紙捲起來,塞入白鴿身上捆縛的一個銅管中,用力將銅管塞緊,點頭向方楷示意。方楷心領神會,雙手用力將白鴿往天上一拋,呼啦啦一聲,白鴿振翅高飛,直上藍天,也向西南方向飛去。辦完這事後,魯安、方楷起身悄悄地離開風雨峽,迅速消失在群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