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允一貫貪圖享受,車內總是寬敞舒適,豪華精緻。軟椅桌幾一樣不少,再添兩三個宮女捶背捏肩,剝果倒酒,都還能餘出兩分空裕。
但如今車廂內只有姬允顧桓兩人,連徐廣寧都被顧桓攆了下去,姬允卻莫名覺得逼仄不已,從顧桓身上散發出的氣勢太過強烈,如有實質般充斥了整個車廂,彷彿空氣都被這個人攫走,讓他呼吸都有些不暢起來。
姬允不由自主地正襟危坐了起來,心中雖然憋著不少氣,但那點底氣和氣勢,在對上顧桓的臉之後,就丁點兒也發作不出來了,甚至心跳加速,不安得幾乎有些手抖。
顧桓將那幾張手稿仔仔細細又看了一遍,眉毛似挑未挑,唇邊似笑非笑,看著莫名有兩分陰鬱瘮人。
“臣該慶幸陛下,只準備架空臣,還沒打算要臣的性命嗎?”
姬允眼皮一跳,頭皮發麻,敏感地覺出了這話裡暗藏的危險。
他勉強鎮定神色,道:“大將軍自言身體不佳,朕念在大將軍辛苦,想為大將軍分憂解勞。”
頓了頓,又有幾分不能夠忍受自己氣勢太弱,半譏半諷地又添一句:“倒是大將軍興師動眾來此,看著不像是身體不佳的模樣。”
“社稷有難,臣就算是臥病不能起,也不敢耽誤。”顧桓道,“莫說只是今日小小騷亂,若是哪天陛下如有不測,臣亦毫不猶豫,當揮兵勤王。”
這番表忠心的話,在姬允耳裡,聽來卻沒有太多感人的意味,反而被他品出了幾分威脅之意。
“是嗎?”他抬起眼皮,直視對方,道,“或許朕該慶幸,今日叛賊只在望鶴樓作亂,並未直指宮廷。”
“陛下的確應該慶幸,只是慶幸之餘,陛下也該多反思為君為政之道,否則朝堂不穩,”顧桓絲毫不避諱他的盯視,反而接住了,目中沉沉,道,“誰也說不準,下一回反賊們,又將在何時何地起事了。”
這話裡的威脅意味就實在太明顯,幾乎是要明著逼他收回之前的一系列變法了。
縱然姬允心知如今處境不妙,密謀被顧桓甕中捉鼈抓了個正著,物證也被自己親手奉送上去,現在還被顧桓看管著,有如案板魚肉,動都動不得。
但到底是長久做了帝王,被這樣威脅,骨子裡的脾性反而被激出幾分。
他咬住牙,壓不住怒氣地道:“顧桓,你不要得寸進尺!”
“得寸進尺?”
顧桓細細咀嚼了這四個字,彷彿是低低地笑了下,忽然欺近姬允,車廂內瞬間被縮小到只容兩人存在一般。
近到鼻尖微觸,呼吸相聞。
姬允不由睜大了眼睛,一時驚得睫毛都不敢動了。
“陛下,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得寸進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