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允偷眼一瞥,見到白宸原本含笑的臉,幾乎是瞬間冷了下來。
心道不好,還說什麼盛世太平,眼下他自己就要不太平了。
姝已經走了上來,大約顧慮是在宮外,只簡略地躬了躬身,也跟著別人喊他:“鳳郎。”
白宸的臉色,這下簡直可以稱作是陰沉了。
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冷聲道:“他怎麼也來了?”
“……”姬允頂著白宸彷彿捉姦似的質問,一會兒心虛,一會兒又覺得自己有什麼好心虛,硬著頭皮,強作出無所謂的姿態,道,“姝他說從未見過京中的元宵盛會,很是好奇,左右無事,便將他帶了出來,看看也好。”
雖這麼說,卻忍不住向姝斜了一眼,有些不悅。
姬允再是多情,也不可能在明知小愛人慣愛喝醋的前提下,還將醋源帶在身邊,給兩人幽會添堵。
姝既然求了他,帶他出宮也沒什麼。只是一出宮兩人就分開了,姬允只派了侍衛跟著他,讓他自己去好好玩,到了時辰在宮門口見。
哪曉得京城這麼大,竟然也能迎面撞上,姬允真是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好運氣了。
姝也是,看見自己竟不曉得避一避麼?
白宸面目僵冷,對姝似笑非笑:“鳳郎待你,可真是極盡體貼,所求無有不應了。”
雖然隔了點距離,也能感受到那目光陰冷地戳著自己。
姝沒有同以往一樣避開,反而微微抬高下巴,與對方不善的目光對個正著。
或許是身上最大的秘密將要不存在了,他的良心終於能夠安穩,他終於不感到卑微到了塵埃裡——至少是落了地——他多少有了些底氣。
姝微微斂眉,道:“鳳郎待姝如何,姝銘感五內,牢記在心。不勞白小郎君掛懷。”
分明已經入了春,姬允卻突然感受到從白宸身上溢位的陣陣寒氣,他莫名打了個冷噤。
兩方既然已經會師,姬允之前做的安排便都是無用功了,索性破罐破摔,將兩人都帶著,看了一場冰火兩重天的花車遊行。
花車以白象為駕,象上馱著名男子,踩在象背上作飛天舞。花車則以白玉為欄杆,雕鏤了玉蘭牡丹諸多富貴花草。車上桐花閣的女子或坐或站,或琴或舞,輕綢羅衫,笑意嫣然,彷彿九天神女乘雲車,下凡塵。
車行處俱是水洩不通,金銀綃紗擲了滿車,姬允也拋了一枚玉佩,卻不知究竟拋進車裡沒有。
他隨著人潮湧動,等反應過來時,身邊人都被擠散了,白宸在兩三層人之外,雖然還能看見,卻無論如何擠不過來了。
姬允這才覺出未免太擠了,呼吸都不暢起來。
這時手卻被握住了,姝仗著身形瘦弱,又柔韌,硬是擠出一條路來,對他說:“鳳郎,姝帶你出去。”
那聲音被淹沒在漫天的焰火聲人聲中,姬允聽不清,只隨著他走。
不知肩膀被撞了多少下,鞋也被踩丟了一隻。
總算走出了人山人海,到了河岸邊,人聲陡然遠去。
兩人形容都頗狼狽,姝臉上還印了兩個唇印。不知哪家大膽的姑娘,趁亂親上去的。
姬允忍不住哈哈大笑,姝一臉莫名,但看著他笑,也有些不知所措地,靦腆地笑起來。
焰火此時正好在他頭頂上綻開。
他眼中映出燦爛煙火,笑如春花盛開。
姬允神色柔軟下來,忍不住道:“你今天這樣,就很好。”
他想,縱然他此生諸多遺憾,總算至少保住了這一個。
姝看著他,彷彿是欲言又止。
姬允覺得自己大概猜得出對方要說什麼,但他對姝總是存著憐惜,不忍心說太傷人的話。
所以他笑著,道:“你若準備好有話同我說,我便聽著,你若還沒準備好,我們就先回去。”
他靜靜看著對方,等了一等,對方只咬住唇。
他寬容地微笑:“走罷,回去找他們。”
便轉身欲走,衣袖卻被牽住了。
姝張張嘴:“再,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