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說得太過順溜,也怪他之前聲名太差,這話聽起來,倒像是隨口撚來的敷衍,少了些真心。
白宸張著深而黑的眼睛,看著他:“鳳郎同旁人,也是如此說的吧。”
聽他這話頭,姬允心中便是一緊。
不待他分辨,果然便又聽得對方幽幽道:“不。姝在宮中,想必是能夠日夜陪伴鳳郎,自然不必鳳郎時刻想著要找的。”
“……”
姬允張口結舌。實在是不能預料到,本是他捉了白宸的奸,到頭來又變成他的不是,還沒法分辨——他的確是日夜將姝放到跟前,時時召喚。
畢竟姝美貌聰慧,又知趣可人,誰不喜歡呢。
他堂堂一國之君,難不成放個順眼的人在跟前伺候,也要被管束不成?
不免心中又嘆一聲,這小郎君醋性委實太大了些。
姬允覺得這樣下去,恐怕不太妙。
又聯想到方才小郎君與女郎同席,又更覺出一層不快來。
姬允微正了臉色,道:“小郎君鎮日裡不思進取,倒只想著這些無謂的事嗎?”
“朕乃一國之君,總不能棄天下不顧,時時掛記著私情。至於你,你既是白家兒郎,也入了王京,有宏圖在你眼前,也該振奮精神,莫被不相幹的迷了眼睛。”
這番話說得是既冠冕堂皇,又正氣凜然,還順道表達出了自己對小郎君的期許,以及對他行為不當的輕微斥責。姬允覺得實在很有水平,心中默默咂了兩遍,仍舊覺得滿意,簡直突破了自己的水準。
一時已無暇注意小郎君的神情。
車廂裡一時寂靜,李承年大約總算是瞅著了這個空兒,爬上車來,同姬允賠笑道:“陳大人見聖人來去匆匆,心中不安,在車外邊兒候著聖人教訓呢。”
想起陳唯,姬允心中有些厭煩,但也擺擺手,大度道:“讓他滾回去罷,少將那些歪風邪氣帶到朝堂上來。”
李承年諾了聲,要下去了,姬允又想起來什麼,叫他先等著。
轉過臉來同白宸道:“你就這樣從宴上不辭而別,怕是有些失禮。”
白宸臉色看起來不是很好,他道:“沒什麼要緊。”
那神色不耐中,又很有種不屑與之為伍的意思,姬允上輩子就曉得白宸骨子裡很有他們白氏那族的清高意氣,其實很看不上陳唯那類紈絝。推此及彼,白宸也一直都很看不上他。
姬允微頓了頓,道:“我知你心高氣傲,尋常人入不了你的眼。只他們都是貴族圈子的,你以後長留京中,少不得要同他們交往,不必為此生了嫌隙隔閡。”
若剛才還帶了敲打,這番話裡的提攜之意,就幾乎滿得要溢位來了,但對方並未表現出太過歡喜的顏色,反而看著他沉默片刻,笑了笑:“宸明白了。”
姬允讓白宸跟著陳唯回去,同那些人打個招呼。
他在車裡等著,有些無趣,便掀了掀簾子,恰巧看到幾名年輕郎君將白宸送到了門口。
隔得稍微遠了些,看不大清那些人的面目,只從衣著配飾之間多少能猜出是哪家的郎君。
其中有個衣著樸素些的,看著不大像是那群紈絝裡的人物,倒和白宸挺投緣,兩人話別時間最長。姬允原先倒不注意到那人,全因為白宸才多看了幾眼,看著看著,卻覺得有些眼熟,只想不起來在哪裡看見過。
白宸回來之後,姬允便不經意提起了那人,白宸一頓,麵皮似乎緊繃了一瞬,道:“鳳郎認得?”
姬允嘖了一聲:“那樣人,我怎麼可能認得。只是看你們似乎很相熟。”
那樣人打眼兒看去便是寒門子弟,又灰撲撲的毫無存在感,平日他是決計接觸不到這樣人的。
白宸盯著他,彷彿極仔細地觀察他神色。
片刻,他笑了笑:“倒確實是一位故人,未想此處相逢,不免多聊了幾句——只是他已完全不記得我了。”
姬允一挑眉,有些驚訝:“竟然還有人見過你之後,能夠忘記你麼?”
白宸看著他,而後垂下眼睫,聲音極輕,道:“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