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願死在戰場上,都不願回來見他。可見白宸是多麼怨恨作他的帳中人了。
臉皮厚如姬允,也都不忍心再逼迫下去——他到底是乏了,這許多年的寵愛,無休止的追逐,使人身心俱疲。
他也終於不得不承認,白宸好比山間孤月,他再是踮高腳尖,伸長手臂,總是夠不到的。
他或許是該換個人寵愛了——要貼心一些,感恩一些的,不至於到頭來,落得互相怨懟下場。
姬允回到王帳中,姝正跪著為他疊衣裳,見著他,立馬起身來請安。
容色十分驚人,卻因受過太多磋磨,昔日清高難覓,反見神色中卑微柔順,隱隱顯出些惶恐。
之前姬允還在琢磨,要如何安置這美人兒。美得太過,便成罪惡,若無依傍,恐難儲存自己。
心念電轉間,姬允想起當時宴會上,也不知是誰說過:這樣美人兒,不收入帳中,委實人生憾事。陛下果然不心動麼?
當時姬允並不如何心動,此時也無甚情緒。
但他面無表情地傳了人進來,擬旨,冊封姝為濯蘭君。
白宸既然不想看見他,他便不去招惹了。
偏偏這位如今樁樁件件,做出對他深情厚意的姿態。
連瓊羅花開了,也來同他說,倒像是為他了了這樁心願。
姬允看著他俊美的面容,上面似有溫柔的含意,漆黑的眼珠也很令人心動。
他端起杯盞,抿口茶,淡道:“小郎盛情,怎好辭之不受。”
有些事他知道不是真的,好笑之餘,但終究難免心悸。
他很清醒,但這不妨礙他放縱。
若非生而矛盾,言不由衷,心不由己。
何以稱之為人?
午後船隊要出發,姬允不去管那些殷殷切切要同他作別的官員士子,反倒同白小郎單獨漫步在白堤,瓊羅花漫天,落了兩人滿頭滿肩。
走不了幾步,白宸要停下來,為他拂花。
指尖從鬢邊擦過,有不易察覺的酥麻感。
姬允含笑看他,看他墨如鴉色的睫毛,垂下的眼皮,微微翹起的嘴唇,唇邊有很細的漩渦。嫩嫩的耳朵,像是有些害羞,微微發著紅。
這樣美好的少年郎啊,怎麼他就得不到呢?
白宸忽而抬起眼來,姬允清醒過來,面上還是笑著,但已收斂住那點見不得人的沉迷。
“小郎,怎麼?”
白宸看著他,嘴唇漸漸抿起來,他突然道:“鳳郎此去,會不會忘了宸?”
姬允不動聲色地微笑:“小郎何出此言?”
“都城遙遠, 又美人如雲。”白宸臉色有些難看,“宸久不在鳳郎面前,鳳郎恐怕是想不起來我的。”
他微微頓住,臉上顯出猶豫,看著姬允欲言又止。
姬允心中瞭然,含笑道:“小郎不必多慮,以你才華,想必至少是能評上個三品上等資質的,屆時拜個著作郎,秘書郎不在話下。”
白宸聞言像是呆住了,眼睛微微睜大,驚是驚住了,卻明顯不是多麼喜的模樣。
姬允心想,年紀輕輕,野心倒不小。唔,野心大些也好。才不至於被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貴族給生吞活剝了。
便更緩了顏色,溫言道:“雖說位卑,卻是身居中央,乃是進位之基,前途不可限量。小郎有壯志是好的,只萬事皆有法度,循序漸進為佳,不可冒進魯莽。”
白宸下巴緊繃,聽見姬允的好言勸慰,面色卻已是有些發白了。
他張張唇,聲音滯澀:“鳳郎的意思是,我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親近鳳郎了,是不是?”
姬允不答。
白宸又問:“那姝呢?鳳郎,你又將如何待他?”
他的臉上有微微的冷意,牙齒也咬住,聲音有些沙啞了。
這種嫉妒,姬允也在別的寵臣臉上看見過,原本並不稀奇。但出現在白宸臉上,就是有一種讓他心猿意馬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