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慕凡凡起早去了趟醫院。昨天護士說了，早上六七點鐘的時候，家屬可以去重症監護室探視病人，她想去看看瑞貝卡。
護士給她換了一套防護的無菌服，然後才帶著她進去。瑞貝卡住的是一家公立醫院，條件自然比不上私立醫院那麼好，重症監護室裡有好幾個病人，有的還帶著氧氣罩。
瑞貝卡躺在最裡面的床位上，身上插滿了管子，頭發已經被剃光了，上面纏著紗布，手腳都被固定在了病床上。她的頭上就是各種醫療器械，發出滴滴的響聲。
很難想象，平日裡幹淨漂亮的女人，有朝一日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慕凡凡記得，第一次見到瑞貝卡，還是在s市。那次是卡尼爾夫人過來舉辦一個慈善拍賣會，瑞貝卡作為她的助理，正常都在忙碌著。那時候她穿著一身棕色晚禮服，佩戴著翡翠首飾，在s市的各界名流間遊刃有餘……
瑞貝卡聽到有人過來，緩緩睜開眼睛。看到慕凡凡的那一瞬，她明顯愣了一下，隨後又閉上了眼睛。在自己如此狼狽的境地裡，她不想看到她，更怕會面對她的嘲笑和諷刺。
慕凡凡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在病床前幹巴巴的站著，半晌才輕聲說：“你好好養病吧，等渡過了危險期，我就幫你轉到條件好一點的私立醫院去。不要擔心錢的問題，你的醫藥費，楊總說他會解決。”
聽到楊總，瑞貝卡才睜開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瑞貝卡知道自己到底是因為什麼出的車禍，如果她不那麼貪心，如果她不執意要繼承楊總的公司，她現在還是那個寫字樓裡瀟灑自如的金領，上班之餘，還可以喝喝咖啡旅旅遊，享受一下生活。
可是現在，即便是躺在床上不能動，她也知道，自己怕是站不起來了。一直到現在，她腰部以下的部位都沒有任何知覺——她見過殘疾人，缺胳膊少腿的，他們可以說活著真好，可以接受身體的殘缺。
但是瑞貝卡不行，她享受過光明，就不能夠再接受黑暗。
她一向愛美愛漂亮，臉上長了一顆痘痘都會惱恨得要死，又怎能容忍自己變成一個殘廢的醜八怪？她後悔，可是也許是她犯的錯太大，所以老天爺沒有給她該過的機會。
所以，就這樣吧。
她嘴唇翕動，像是說了什麼。
慕凡凡趴在她嘴邊細聽：“你說什麼？”
還是聽不到，瑞貝卡的聲帶也受到損傷，所以發不出聲音。慕凡凡看著她的唇形，才隱約分辨出，她說的是手機。
只怕她要的不是手機，而是手機裡的那個人。
慕凡凡點了點頭，安慰她：“好，我下回來的時候給你送過來。”
瑞貝卡點了點頭，用唇語說了聲謝謝，然後便閉上了眼睛。
這一面，是慕凡凡最後一次見到瑞貝卡。下次再來的時候，醫生已經宣佈瑞貝卡死亡。
經過護士站的時候，還聽兩個護士在那邊議論：“重症監護室裡七號床的那個病人是怎麼回事？前兩天曹姐不是說她病情穩定了麼，手已經能自由活動了，怎麼還會死？”
另一個護士立刻跟她比了個噓聲的手勢：“你小聲一點，那個病人是自殺死的……院方查過監控了，她手腳只有活動以後，自己拔掉了所有的管子。這種事，估計鬧出去醫院也要擔責任的，所以院長那邊一直保密……”
“不過想想也不意外，她要是出院也是個殘廢，細細一想還不死了呢。”
慕凡凡戴著黑色墨鏡，從她們身邊走過，什麼也沒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