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朱琳嗤笑一聲，一拉凳子，抱著茶缸子就回到裡屋去。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如果慕寒真的對她有意思的話，也不會當眾讓她難看的。
周萌半蹲著身子，趴在窗戶底下聽裡面的動靜，半響沒有聲音，她深深地撥出一口氣，真危險，差點就被慕寒發現了。
“你在幹什麼?”只聽見一聲清冷少年音拂在耳邊，她渾身汗毛都要戰慄起來，宛如行走在鋼絲上的雜技演員，稍有不慎就面臨著危險的境地。
她忍住心虛，脖子一點點扭向後面，那僵硬模樣簡直可以媲美機器人，待看見發聲的少年她瞳孔猛地一縮，“慕寒同志？”
慕寒冰涼涼的眼神直視著黑黑瘦瘦的她，抿抿唇，對眼前這個小子，他有點印象，上次在麥場時候他一直眼神相當放肆，這次竟然調皮地趴在窗戶上瞧，想到這些，眼神不由得危險起來。
行雲流水的動作瞬時施展，如鷹飛快捉住周萌，他嘴角勾起微笑，手臂卻不小心酥麻一下子，周萌猴子般靈活的從他手下逃脫，小屁股扭啊扭，三兩步從他眼皮底逃開。
“略略略，你有本事抓住我呀！”周萌向後扯了一個鬼臉，賤賤的說道。
慕寒失笑，笑聲清亮，看見這個小子，他心情也跟著幼稚起來，沒想到能夠打敗兵王的他有耐心與這個小男孩玩耍。
轉眼間，調皮的黑小子已經逃得無影無蹤，少年幹脆循著印象走去了後山，面不改色的經過豬圈。
豬圈旁邊有小小的土坯房，是隊裡專門養豬的村民住的，破破落落的，他看了一眼，結了一層厚厚蜘蛛網，想必很久沒有人住了。
枯枝落葉鋪滿了通往山上的小路，天色略微昏暗，他抬腳踩上去，輕微的沒有聲響，後山並不大，走了沒多長時間就登頂。
山上一片杏黃，零零散散的葉子掛在枝頭，抬眼望去，能夠透過稀稀拉拉的樹枝，看家炊煙嫋嫋的村莊以及堂口聊天的村民們。
好一派寧靜的鄉村景色。
十一月，風兒已不再和煦，裹挾著來自西伯利亞的寒意，沖著後山上獨自眺望的少年肆無忌憚猛吹，頭發被吹得豎起，臉頰也慢慢生疼，他穩住下盤，絲毫沒有影響，依舊挺直站立。
他年紀小，但他是一名軍人！
也宛如當今時代的風，勁猛而又暴戾，不分晝夜，不分黑白。
被兩名解放軍戰士押解的走資派軍官賀大年及夫人趙光杏坐在搖搖晃晃的車廂裡，土路顛簸，基本是走一下顛一下，趙光杏被搖晃的臉色蒼白，趴在丈夫的懷裡說不出話來。
“杏兒啊，你好受了點沒？要不要再喝點水？”賀大年粗糙的大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著妻子的頭發。
因為這一場變故，她一頭秀發被紅小將硬生生拿著剪子剪掉，本來略顯圓潤的臉蛋現在卻看不見肉，現在還要坐幾天的車，他擔心她的身體受不了。
趙光杏臉頰瘦削，蒼白如紙，大滴的汗珠子從額頭掉落，學生頭將她襯得更顯小了一點，鳳眼薄唇，長相華貴，現在卻落得被下放的局面，她抬起頭，“沒事，大年，我們什麼時候到目的地？”
沉悶的車廂只有一扇極小的窗戶能夠透光，賀大年伸長脖子往外邊看了看，應該是從土路走過，路旁的景色都是被攔腰砍斷的玉米地，有的莊稼地已經收拾幹淨種上了棉花，看樣子是來到漢東省某地。
他強行命令自己振作，將媳婦緊緊抱在懷裡，用自己的體溫讓她暖和一下，“不遠了，明天後天我們就差不多到了。”
趙光杏努力的擠出笑，“嗯，說不定我們到地方就能休息了。”
賀大年好言好語哄媳婦睡覺，伸手摸了摸她變得粗糙的臉龐，他心裡一陣難受，要不是他沒有本事保護不住她，杏兒她也不會受這麼多委屈。
抱著媳婦，他望著往後倒退的景物，眼眸深深。
兩人疲憊的昏睡著，眼皮底下全是黑青，唇瓣幹裂起皮，臉蛋蠟黃，一看就是經過了長時間的跋涉和折磨。
睡得正香，誰知車門被突然開啟，賀大年警覺的立刻睜開眼，太陽xue此刻漲得疼，他銳利的眼眸直視著揹著木倉支的一隊武警，只聽見疑似領頭的說了一聲，然後一堆人擠進這個小車廂。
賀大年抱著媳婦往後退了幾步，動作極其小心，好像在保護著自己唯一的珍寶，看著媳婦的眼神立馬溫柔起來。
轉頭再看那隊武警的時候，銳利如刀，悶著頭不說話，任由那個領頭的打量著他。
很快，他們就被送到了小石頭村的麥場，一模一樣的場地，也是同樣的規模、同樣圍觀的村民，不一樣的是，針對知青，是歡迎大會：而針對他們，則是口誅筆伐、惡語連篇，是批判大會。
“走資派的走狗……”
“人民的公敵……”
“潛伏在廣大人民群眾中的間諜……”
一句句惡語，一道道嘲笑、鄙夷的目光投在他們身上，宛如利劍，宛如刀子，刺在他們身上，心髒都要出血……
趙光杏家境富裕，自小嬌生慣養，從沒有經歷過像今天這麼可怕的事情，惡語傷人，更不用說是成千上百的村民齊聲叫喊，甚至還有人向他們扔去菜葉子、泥土……
她臉色更蒼白了，在陽光下好像透明色，唇瓣翕合，穿著的一身方格子棉布長裙被菜葉子等汙物弄得骯髒不堪，賀大年本來還想辯駁幾聲，轉眼看見媳婦被折磨這麼狼狽，他眼眶紅紅的大吼一聲，將她護在懷裡，任由所有的傷害落在他的身上。
周萌混在人群中，猴一樣竄來竄去，故意的將幾個叫嚷最兇、扔東西最狠的人撞倒，大聲背誦太祖的語錄，貌似在積極參與，實則是在暗暗保護男女主，只不過她個人的力量實在太過微薄，在臺子上的男女主依舊狼狽無比。
同樣混在群眾中的某軍裝少年眼神一瞥，看見周萌的行徑忍不住暗笑一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