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進屋等嘛。”於典海勸道:“你師兄看到你曬黑了還要嘮叨你。”
許星洲想了想,燦爛地笑道:“可是他挺喜歡我等他回來的!放心啦,他和我說,他兩點多就回來啦。”
於典海就不再勸。
於主任回自己辦公室待著。他的辦公室灰濛濛的窗戶能看見那片草坪,外頭大葉冬青綻開花朵,梧桐蔭涼如蓋,許星洲坐在草坪上,風一吹,金黃蒲公英散了漫天。
他那天下午很忙,晚上估計也會走得晚,他先是例行查房,又是被叫上去會診,f大附院有個很棘手的病例,一群德高望重老醫生都聚在一處,於主任在會診的間隙,又好奇地往下看了一眼。
那時候已經下午三點了,天氣還挺熱的。
許星洲還是孤零零地坐在長凳上,她穿著人字拖和小短褲,看上去有一點可憐。
……說起來,於主任想,之前通知過秦公子,下個周就可以出院了。
既然可以出院了,鬆懈片刻也是正常的。
於主任會診和二科與他死活不對頭的邢主任撕了個不可開交,互相侮辱了一通學術水平和近期發表的期刊,最終於主任以一篇sci二區對戰一堆中文核心,完勝,得意洋洋地下了樓。
那時候已經四點多了,於主任回了辦公室,又忍不住朝外看了一眼——看看太子爺來了沒有,他家妞是不是還在外面。
——答案是,沒來。
許星洲還是坐在外面,盤著腿坐在長凳上,一頭長發披在腦後。
匡護士翹班陪著她,世間現出一絲璀璨的紅色,匡護士似乎還去買了零食,陪她一起等那個說好會在兩點時來的男人。兩個人笑笑鬧鬧的。
於主任突然想起自己,在三十年前,他們的學生時代——那時候有沒有讓自己的妻子這樣等過呢?
於主任走出辦公室時,那個帶教老師正在到處找人,於主任沒如實告訴她,說那個來見習的匡護士又翹了班。
“沒見到。”於主任駕輕就熟地撒謊:“匡護士?興許去檔案科學習去了吧。”
讓匡護士多陪小姑娘坐一會兒得了,於主任心想。
畢竟一個那樣的小姑娘等一個爽約的男人,該有多難過
五點時,太子爺還沒來。
病區裡開始配給晚飯。匡護士很有自知之明地回來幫忙,於主任出門時匡護士正在帶教老師面前跪著認錯。
於主任拿了飯卡去食堂打飯,在去食堂的路上又有點惦記小病人有沒有飯吃,準備過去看看:如果她一個人坐在那裡的話,就順便帶去員工餐廳喂一頓。
這位太子爺怎麼能還不來呢?
於主任又覺得氣憤,從許星洲等他到現在,這都過去了三個多小時,太陽都要落山了。
他推開住院樓的大門。
門外陽光金紅,雲層火燒火燎,猶如燃燒的睡蓮。
小病人還是坐在外面,只不過現在是坐在樹蔭裡。隔壁病室那個狂躁症民謠歌手在手舞足蹈,那個焦慮障礙的高中生頭上頂了一片樹葉,不知在演什麼。於主任看了一會兒,稍微放心了一點。
……
他吃完飯回來時,許星洲抱著個吉他,身邊已經圍了一大圈人。
那群人裡有她同病室的鄧奶奶,有拿著橡皮球的24號床,有隔壁病室的一大家子,病人家屬也聚在那裡,還有少許剛吃完飯的年輕醫護,將她簇擁在最中間。
夕陽西下,萬物燃燒,小病人抱著吉他彈曲子,彈的是張衛健的《身體健康》。
於主任對這首歌熟悉得很,不如說每個從非典年代走來的每個醫務工作者都聽過這首歌。是張衛健為那個年代唱的——病人在病床上聽著落下淚來,醫生護士們在醫院走廊裡聽著這首歌絕望地哭出聲,而於主任在f大讀本科時的上鋪的哥們,就永遠停留在了那個年代。
“我不要做弱質病人,”女孩一邊彈吉他一邊唱道:“變成負累你不幸,誰想有病,厭惡呻吟……”
於主任眼眶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