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一面就不把他放在眼中,第二面撒了最拙劣的謊言,第三面翻桌子逃跑,讓他跪著找了她無數遍,卻只要一笑就能把他的命都勾走的混賬。
秦渡眼眶通紅,看著那個護士給騙子洗胃。
“一遍不夠的。”那個姓水的醫生道:“等會靜推一毫升氟馬西尼,然後過一個小時洗一次,直到洗出來的東西澄清為止。”
小護士點了點頭,那個醫生對秦渡微一點頭道別,接著就被同事叫走了。
——說是有個大嘔血病人,那頭人手不夠。
外頭悶雷轟隆作響,天地間茫茫悠悠一片大雨。
胃管是從鼻子進去的,護士訓練有素地托起許星洲的後腦勺,令胃管進的更順暢——五十多公分的胃管,矽膠堅硬地抵著她的鼻腔,許星洲難受得不住發抖,連鼻尖都紅了,淚水一滴滴地往外掉。
秦渡心想活該。
不就是洗胃嗎,秦渡眼眶通紅地想。
他媽的連自己的命都能不要了,洗個胃算什麼?
許星洲血氧不太好,一側鼻腔用膠帶黏著氧氣管,洗胃液進入時難受得不住發抖,淚水一滴滴地滲進枕頭裡,蒼白又孱弱。
活該,秦渡發瘋地想,難受死她才好呢。
不就是想死嗎?
然後許星洲又被抽出去的洗胃液逼得無意識地發出破碎的、哀求般的音節,口水都流了出來,幾乎崩潰。
“……救、救救……”許星洲求饒般地抓那根胃管:“救救……”
護士連想都不想就把許星洲的手摁住,不許她碰,對著外頭大喊道:“幫我這裡拿一套約束具過來——!”
秦渡心疼得發瘋,像碎了一樣。
“別拿約束具,”秦渡落著淚道:
“……我抱著她。”
秦渡捏著許星洲的手腕,不讓她亂動拔去胃管。
那兩只細薄手腕下是堅強的、堅實的脈搏,是那個不屈的許星洲存活的證明,證明著許星洲一顆心髒的跳動,和她未曾離秦渡遠去的事實。
許星洲涼涼的,體溫偏低,像是初夏荷葉。她眼眶下一片青黑,瘦到凸起的骨頭硌著他的胸口,頭發亂蓬蓬的一片,嘴唇幹裂。
秦渡抱著亂七八糟的、他的星洲,在嘈雜的、人間的病室裡,不住落淚。
這裡大概就是人間了,秦渡想,這大概就是活著。
那個小護士端著治療盤過來,將治療盤放在秦渡旁邊,解釋道:“……這是給許星洲患者的拮抗劑,剛剛開的,打了會醒。”
秦渡抹了抹臉,疲憊地靠在床頭,鬆了許星洲的右手,示意她打。
護士扯過仍在淺昏迷的,許星洲的右臂。
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患者我認識,小姑娘,我替你把針打了,你去忙。”
秦渡抬起頭,看見了秦長洲。
秦長洲帶著金邊眼鏡,穿著本院的白大褂,頭發亂糟糟的,似乎剛下一臺手術。
秦長洲指了指秦渡,和善道:“他是關系戶——我是普外的副主任醫,你放心去就是了。”
護士:“……”
“我和我弟弟我弟媳……”秦長洲對那個護士笑著解釋:
“……總之,我有話和他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