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渡不太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又補充道:
“可是,我只找到了你的傘。可見命運其實也不太看好我。”
玫瑰般的夜幕籠罩大地,落日燒灼了法國梧桐。
秦渡說出那句話時,他的朋友還在一旁,帶著笑意聽著。
那一瞬間,許星洲的眼眶湧出了淚水。
次日,應該算是個陽光明媚的好天。
北上的天總是籠著層灰濛濛的霧,鮮少能看到廣州深圳那種湛湛青空,但是那一天至少能看出一線微弱的藍色。
玄關處,秦渡給許星洲套上自己的外套,她裹在秦渡的風衣裡,小小一隻。
“今天見的醫生是託我哥找的關系,”秦渡摸了摸許星洲的頭道:“我哥你見過的吧?在日料店裡的時候。我當時就是和他去吃飯的,和我一起去的,那個戴眼鏡的人。”
許星洲想了想,模糊地點了點頭。
她的記憶時好時壞,卻仍然記得秦渡在報告廳外溫柔的那一通電話。
他那天的那一通電話,究竟是給誰的呢?
還有那個學臨床的女孩子……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秦渡是不是喜歡過她?可是又不太像……許星洲又覺得有點悶悶的別扭,從秦渡的接觸中稍微躲開了些。
“那就是我堂哥。說起來他還算我們校友呢。”秦渡又親暱地捏了捏許星洲的臉:“他是04級的學長了,要聽學校的老八卦可以找他,別看他道貌岸然的,其實私下非常能八。”
許星洲點了點頭,秦渡開了門。
外頭是陽光鋪就的金光,有種難言的高檔,甚至有點五星級酒店的味道。許星洲第一次打量這個自己住了三天的、秦渡居住的地方。
……許星洲看著自己還沒消腫的腳腕,又消極地評估了一下自己普通的家庭背景,覺得自己有點格格不入。
秦渡鎖了門,許星洲行動不便地跟在他身後走了兩步。
下一秒,秦渡自然而然地握住了許星洲的手。
”給你借力。”秦渡與許星洲十指交握,對許星洲道:“扶著師兄就成。”
許星洲點了點頭,被秦渡牽著手下了樓。秦渡開了車,令許星洲坐在副駕上,並且悉心地給她扣上了安全帶。
許星洲手心發涼。
“別怕。”秦渡看著許星洲,莞爾道:“醫生很好,在治療這方面是絕對的、說一不二的專家,我們又是關系戶,不用緊張。”
許星洲囁嚅道:“……我……”
秦渡伸手在許星洲頭上揉了揉,低聲道:
“……放心,師兄給你的,一定是最好的。”
本來五一假期的最後一天,於典海主任是不用出診的。
但是拜託他來診療的人實在是無法拒絕,直接由院長出面打的電話,叫他來幫忙看看。況且這還是兩個二代來託的關系。
這位叫‘秦渡’的二代——他曾經聽幾個年紀大的副院長聊起過,這個人不過二十一歲,年紀輕輕的,是個佔盡了好風水的命。
這世上二代大體上分為兩種:一種叫二世祖,可以概括為典型的、富不過三代的、霍霍家産的蠢貨;另一種則是天生的精英——這種就不叫二世祖了。這種人的通俗稱呼是‘太子爺’,預備役的neoney。
這些人從小接受的就是尖端的教育,佔盡了先天的後天的優勢,而在那些人嘴裡,這位叫秦渡的就是上海市裡的、為數不多的‘太子爺’中的翹楚。
於主任披上白大褂,進入精神衛生中心時,正好看到一輛尾號888的奧迪穿過宛平南路,開進了院區。
他好奇地朝外看了看,那輛車在空位上停下了——接著駕駛座上下來了一個高個的、一看就帶著股驕橫味道的青年。他下車後先是紳士地開了副駕的門,然後扶著一個稱得上羸弱的、一看就有些怕光的姑娘下了車。
於主任:“……”
於主任覺得不忍心,別開眼不再看。
他在這裡工作了近二十年,因為吼病人吼得嗓音都高了八度,雖說工作地點名字叫‘精神衛生中心’,但這地方確實是一所精神病院——而它在成為精神病院之前,首先是一所醫院。
這世上唯有兩個地方將人性的惡展現得淋漓盡致,一是法庭的辯護席,二是醫院的病房前。
精神病院作為醫院的一個分支,其實是個比醫院甚至都殘忍的地方。在綜合醫院尚且能看到病人家屬在放棄治療時的掙紮,他們在做出選擇時大哭,而被放棄的病人也一無所知——可是精神病院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