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外公路,幾輛寬大扁長的八輪重型運輸車拖著擠得如同小山一樣的貨箱風馳電掣地從遠方駛來。半層高的巨輪、高大的稜狀車身、圓潤光滑的流線型頭部,如同神話裡披掛著鋼鐵甲冑的洪荒巨獸般猙獰。低沉的汽笛聲厚重而富有節奏,遠遠便敲開了小鎮的東邊大門。小鎮的運送車隊同時魚貫而出,兩列鋼鐵巨獸匆匆擦肩而過,沒有任何停頓已是完成了任務的輪換;整個過程如齒輪般精準、如風般迅速、如水般流暢、如山般雄渾,充滿了工業化時代特有的機械美感。
類似的一幕曾帆其實見得並不少,但是不得不說人類對於“更大、更強、更快”總是有著天然痴迷的追逐,在這些幾層樓高的鋼鐵巨獸面前,他仍舊看得神搖目眩、心情激蕩。
這個時間正是小鎮普遍下班回家的時間,或成群結隊或三三兩兩的大小人兒在果園及附近的地區冒了出來;遠處的森林邊上也有點點閃光不斷靠近,這是行走於遮天蔽日的森林裡的無畏者隊伍。他們慢慢向小鎮走來,不少小家夥卻歡呼著、奔跑著沖上了公路,只為每天的這一個精彩的時刻。
曾帆目送著車隊順利地駛入小鎮才戀戀不捨向家裡走去。
夜晚的森林不屬於人類,所以,“夜晚遠離森林”是人類儲存生命最好的方法。這是曾帆在這裡聽到無數次的生存第一準則。他曾經對此不以為然,因為他自己在夜晚的森林裡就呆了好幾晚,然而今天旁晚鎮外人們的行為表明,這個鐵則被普遍認同和牢牢地遵守著。
這不由得引起了他的重視:看來也需要考慮對原來的計劃作出一定修正了。不知道紫蘇他們回來了沒有?收獲大不大?……他一邊思考著從長矛團那裡獲得幫助的可能性,一邊走向了自己的住處。
曾帆在樓下兜了一圈,琉璃沒在,這個時間該是吃飯時間了。他點點頭剛準備去克裡斯汀娜那裡搜刮一下,琉璃已經從二層陽臺上伸出了小腦袋:“哥哥!吃飯啦!”
“知道了,我這就去克裡斯汀娜那裡,你稍微等等啦!”
“不是啦哥哥,是……都說是吃飯了!我已經把東西拿來啦!”
“咦,你自己做的飯?不對,你什麼時候學會做飯了?”
“總……總之,快點上來啦!”小腦袋飛快地縮了回去。
希望不要太難吃!希望還可以入口!雖然五歲的小琉璃學會了做飯是很值得稱贊的事情,可是……曾帆想起這裡人的味覺,不禁苦笑,他懷著忐忑的心情走回了家裡。
不大的客廳裡只擺放著一桌兩椅,對於他們兩個來說卻已經足夠寬敞,這是他們平常吃飯的地方。桌上已經擺好了碗筷,都是曾帆用一種“螺紋花斑竹”做的。這種竹子內外表面的纖維都非常緻密光滑,透氣而又防水,特別適合存放食物和液體,是當地人常用的儲物介質之一。
桌子中間放了個小爐子,上面是一小鍋熱氣騰騰的東西,小琉璃正一臉邀功的神情站在旁邊。這個小電爐是從克裡斯汀娜那裡軟磨硬泡“搶”來的,工藝精湛、輕便小巧又結實耐操,據說是先鋒探索隊時代的制式野外裝備。可惜大姐頭到手的時候特製的氫燃料電池已經不翼而飛,現在只能用太陽能即時發電來加熱,使用的時候還挺麻煩的,不過總比曾帆之前砍柴煮食要好得多就是了。
曾帆笑眯眯地揉了揉琉璃的小腦袋,說道:“琉璃今天真厲害,怎麼突然就學會煮飯了?我完全不知道啊!”看到鍋裡的東西他就放心了大半,大體上就是水煮,只要不是上次自己心血來潮弄個煎炒什麼的就還好。
琉璃嘿嘿的笑著眯起了眼睛,隨著曾帆手掌的移動輕輕頂起了小腦袋,彷彿貓兒一樣。“那當然會啊,哥哥每天都在做飯嘛,我看著就學會了。”舒服之極的神色中哼哼地說出了這樣的話,小丫頭滿臉的得意之色。
“……那你手腕和手指上的傷口是怎麼回事?”曾帆無奈地搖了搖頭。
“……”琉璃小臉微紅,迅速地把手收到了身後。
曾帆輕嘆一口氣,一看琉璃手上的傷口他就明白了,小丫頭是模仿自己的手法造成的。盡管傷口很淺但是割了這麼多次還是很痛的,也難為琉璃能堅持把飯做好。
興武派也有小刀術之類的功夫,不過傳統上都劃分為暗器一類的偏門而不怎麼受重視,後來因為各國都流行裝備匕首了才有所歸納發展,但實際上本門的小刀術並不怎麼高明,僅比平常的大路貨好一點而已,因此參軍之前的曾帆並不善於此道。
曾帆的小刀之所以用的如此之順溜,其實可以算是“罰”出來的。初入部隊的曾帆血氣方剛可沒少惹事,半年不到訓練大綱就已經了個遍,可惜因為長期習武再加上師門訓練方式的關系,就連四百米障礙越野都跟喝水一樣,弄得連長都沒了撤。最後據說臥虎藏龍的炊事班夥房便成為了最佳的懲罰地方:例如土豆削皮要跟機械去皮器比速度啦,什麼龍鳳戲珠豆腐雕花啦,不放鹽炒出鹹味啦……總之一來二去曾帆也是被磨得沒了脾氣,順帶練就了一手不俗的指上功夫,還從某個小刀會傳人的炊事班長手中學來了不少小刀和短刀的使用法門。
曾帆調小了爐子的火力,心痛地把琉璃的雙手拉了出來,輕輕的撫摸著暗紅腫脹的傷口說道:“痛嗎?”
琉璃眼裡泛起了淚花,點點頭隨即又倔強地搖了搖頭。
曾帆微笑:“小笨蛋,痛就是痛,有什麼好否定的?不過你用刀竟然沒把自己的手指切下來進步還挺大的呀!”他調侃了一句。
琉璃驕傲地揚揚下巴:“我想好了再去切的。”
曾帆失笑,居然如此活學活用,琉璃還真的成為了“想象訓練法”的忠實信徒了。以小丫頭原來的笨手笨腳都能做到這種程度,不得不說這方法在她身上的作用真的太不可思議了。
不過想了想這丫頭的年齡和性情,他還是責備道:“琉璃,刀雖小但仍然是兇器,很危險的,你可知道如果一個不慎,就不是切掉手指頭這麼簡單了!你有想過手指手腕的感受嗎!有想過我的感受嗎!你太自以為是了!……”
幾句重話說出來,琉璃的大眼睛已經擒住了淚珠子,曾帆接下來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了。他不由得無奈:自己怎麼就變得這麼心軟了?搖了搖頭道:“好啦,不要擺出這幅樣子嘛。如果要學做飯的話起碼先請教一下別人啊,經過這次你也知道做頓飯也需要學很多吧!先吃飯吧!”
琉璃扁著嘴,點了點腦袋小聲說道:“我看你是很簡單的。”的確,平時她看曾帆做飯就是燒水、刷刷刷幾下土豆去皮切塊,然後和“軟肉”扔進鍋裡,不久就弄好一頓飯了。過程簡單得過分,所以小丫頭才敢大膽地揮起了刀子,結果嘛……
這頓飯就是尋常的土豆煮軟肉,不看四分五裂大小不等或塊狀或糊狀的土豆的話味道還是可以的,至於那一邊焦黑一邊成了鼻涕狀的肉,不理會口感吞下去應該也沒什麼事。實際上他們兩個也算是吃得皆大歡喜,今天的大運動量早就讓曾帆饑腸轆轆,琉璃最近的飯量見長,首次做飯滿滿的成就感和哥哥的稱贊也讓她胃口大開,溫熱的飯菜入口,對饑餓的人來說比什麼安慰都有效,剛才的不愉快早就被他倆扔到九霄雲外去了。
飯後琉璃乖巧地搶著收拾碗筷,彷彿怕被繼續嘮叨一樣飛快地逃進廚房,看得曾帆直想笑。當然,他也不會讓琉璃這小人兒獨自收拾,自然而然就走了進去一起將一片狼藉的廚房收拾幹淨。
看著剩下的兩個土豆就還不到嬰兒拳頭的一半,曾帆囧極了,小丫頭比自己還要惡劣,居然連這麼小的土豆也不放過,也不知道那棵三龍茄還能不能活,他覺得克裡斯汀娜這次可能真的會哭出來。不過正好,可以作為練手的材料。短刀在曾帆手指上轉著圈,他笑眯眯地問道:“琉璃,做飯的基本是刀工,刀工好是有秘訣的,要學嗎?”
“咦?可以學嗎?”
“可以啊。實踐是學習的最好方法,而食物加工則是練習刀工的最快方法。你看好,比起長刀,小刀多了很多種握法,也更注重眼力、單獨手指的力量和靈活性的訓練,常用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