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破曉時分，森林的喧鬧仍然疾風驟雨一樣席捲而來，曾帆發現自己已經基本可以像這裡的人那樣習慣了這些聲音並聽之如無聲，該幹嘛幹嘛。不過習慣使然，今天他還是起了個大早並簡單梳理了一番，靜靜地坐在一邊默默地作吐納練習。
不多時，窸窸窣窣的聲音從雜物堆那裡傳了過來，睡眼惺忪地小腦袋頂著亂翹的頭發露了出來，“咦？”，琉璃揉了揉眼睛，“你今天不練功夫嗎？”
“早！先去擦擦臉，我有事跟你說。”曾帆雖然笑了笑，神情還是有點嚴肅。
“怎麼了？”琉璃胡亂地擦了把臉，忐忑不安地走了過來。
“先坐下吧。”曾帆指了指傍邊的凳子，這是他這幾天湊合著做的，還算結實。“琉璃，昨天呢我問了一下安雷莎嬤嬤，問她為什麼你走路會這麼容易摔跤。你知道她是怎麼回答的嗎？她說……”
“其實安雷莎也沒有說錯，星教教義的論據之一就是來自黃墨理博士的《缺損進化》理論。”琉璃咬咬牙，輕輕打斷了曾帆的說話。
“黃墨理？缺損進化？那是什麼？”
“生命天生受限，進化只能進入樹狀圖的一個方向……強化一個能力必然會弱化另一個能力，進化程度越高、能力越優秀的生物舍棄和損失的潛能必然越多……這種進化缺損是不可逆的，並且有相應的計算公式，這個公式就是現在的基因工程設計的核心運算公式之一。”琉璃抿起了嘴唇，神色有點兒黯然，不斷地絞著手指頭。
看來這小丫頭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情況，看來用了不少功夫啊。曾帆暗嘆了口氣，不過對這麼小的孩子說這種話安雷莎也是忒不厚道。他撓撓頭，想了想突然哈哈大笑，揉了揉琉璃的頭發，他很認真地說道：“琉璃，我不知道這個什麼進化理論是多麼高階多麼正確。但是我們華族人有句老話叫做‘螻蟻尚且偷生，為人何不惜命？’意思就是掙紮求生是所有生命的本能，更何況是身為萬物之靈的人類呢？”
“又有一個偉人說過‘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其樂無窮！’。”
“我也有聽某個科學家說過‘生命進化至今，沒有一個部分是多餘的！’”
“琉璃，你的手腳難道是多餘的嗎？你啊，就是看得太多想得太多都變傻了！”
琉璃有點呆然，她明明覺得這家夥的話相當刺耳啊，可為什麼就是生氣不起來呢？
一直以來都沒有人跟她說過這樣的話，無論是印象模糊的父母還是克裡斯汀娜都不曾說過。她收獲的從來都是贊揚和憐憫，像這樣離經叛道引人犯罪的鼓動話語她還真是第一次聽到。琉璃也不明白為什麼，曾帆的話明明到處都是邏輯錯誤，可聽了就是覺得很解恨！很爽！非常爽！心潮起伏之下，她的眼裡不由得泛起了淚花。
此時旭日初昇，霞光萬丈。
琉璃擦了擦眼角，期待地問道：“可是……你是什麼治療方法嗎？”
“沒有。”曾帆直接攤了攤手板心，“而且你的也不是疾病，我不敢保證方法有效，但應該對你的情況有幫助，至於能改善多少我也不知道。怎麼樣，要拼一把麼？”
“……”琉璃瞬間凝固的表情像是便秘一樣。
曾帆笑了，也難怪，剛才的話太直白了。琉璃本來就不是普通的孩子，哪能那麼好騙。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是‘興武派’第三十八代掌門人的關門弟子，雖然本派名聲不顯但是歷史悠長，基礎功法有很強的鍛體練魄、改善體質的作用。琉璃，我認為這些很適合你，你願意成為興武派弟子嗎？”
對於這樣的神轉折，琉璃有點目瞪口呆。
歷史發展至今，科學技術的進步讓人類對自身有了更深的認知，很多以前被認為神秘未知的東西時至今日也已經大白於天下，曾經在外人眼中充滿神奇色彩的“功夫”、“武術”也是如此。作為傳統文化的一部分，華族人的“門派”、“武館”仍然傳承至今，但在外行人眼中，它們也不過是比綜合訓練中心歷史長一點的“有著傳統健身方法的高階健身中心”而已。
在琉璃的認知裡同樣也是如此，她也從來都沒聽說過“功夫”能有這樣的作用。當然以琉璃年齡對事物總是充滿好奇和疑問的，成為這個“興武派”的弟子其實也沒什麼抵觸。但是想到這幾天來和自己吃喝玩鬧如同親人一樣的曾帆，要用這種交易一樣的手段才幫助自己，她心裡就覺得有點委屈和不舒服。“小帆，一定要我加入興武派你才會教我嗎？”
曾帆看著琉璃鼓起了腮幫子，一臉的委屈相，心中又好笑又生氣。幾日來的相處他也明白了一些小丫頭的心理，既驕傲又脆弱，有著成人的思維能力卻又只有小孩子的心理承受力。簡單來說就是思維和心靈不相容，成年人的嚴謹、理性和小孩子天然的感性靈性起了沖突，有時是幾何級數的發散扭曲有時又是金箍棒戳地捅天，是個古怪矛盾的結合體。也不知道她父母是怎樣才能把女兒養成這麼“出色”的！搖了搖頭，他伸出手指狠狠地給琉璃來了個腦瓜崩，“說什麼呢？你當我是什麼人！”
“啊呀！”琉璃小手護住了紅紅的腦門，委屈的扁起了嘴巴。
“琉璃，國有國法門有門規，我是興武派弟子當然需要遵守門派的規定。雖然我私下裡也能教你，但是你希望我是這樣一個言而無信、不守規則的壞人嗎？”對付這小丫頭就是要用大道理！
曾帆其實也不是沒有想過就這樣教授琉璃興武派的功夫，積基操、站樁、基礎搏擊術等等都不是什麼高深技巧，應該都能對琉璃的情況有所改善，但是他明白，真正和這些基礎功夫配合産生巨大作用的是築基期的“歸元吐納訣”和凝華篇的“聚氣術”，這可是師門的不傳之秘，非入門弟子不傳授。沒有這些法門，基礎功夫也就比健身鍛煉好一點而已，那他還不如不教功夫而直接教健身呢。
琉璃搖了搖頭。
“對你來說，加入興武派是很難接受，很委屈的事情嗎？”
琉璃想了想，又搖了搖頭。
“那不就得了！你在糾結什麼！”
琉璃眨了眨眼睛，輕笑了起來：“的確是這樣！……不過我怎麼覺得好像哪裡不對？”
“咳，不要在意細節。那麼，你願意成為興武派的弟子嗎？”
“嗯！”
“好，那麼拜師儀式開始吧，現在條件有限就省略一些繁文縟節了，你按照我說的話做就可以了。”
“各位祖師爺、師傅陳忠國在上，興武派第三十九代關門弟子曾帆，在此發現一璞玉，適於修習本派功夫。因為兩地相隔交流不便，我將以嫡傳弟子身份代師收徒、代師傳授。我將遵守本派門規、傾盡所能，因材施教、盡心傳授……現將琉璃正式收於師傅門下，為興武派第三十九代入門女弟子。”
便宜琉璃了！曾帆心裡嘀咕。他穿越前其實已經正式出師，因為是嫡傳所以基本算是本派掌門人了。本來他是可以直接收琉璃為徒的，無奈現在的身體只有九歲，任誰也不會相信他是一個武術門派的掌門，所以現在只能增加一個便宜師妹了。
興武派在曾帆這一代正式入門的師兄弟也不過十幾人，而且大多是軍人，加上一直以來都有門派弟子從軍的歷史，掌門禮儀什麼的也看得比較淡，所以入門儀式雖然隆重但是也很簡單。在曾帆的指導下，琉璃對著東方遙遠的祖師爺、師傅行了三磕首之禮，然後曾帆也受了琉璃一禮，算是給本應是師傅的代師傅一點安慰。
“琉璃，現在你正式成為興武派第三十九代入門弟子，你是最小的弟子也是唯一的女弟子，所以我就是你的師兄兼代師傅。現在我向你講述本派歷史和門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