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模糊了視野,也洗刷了塵汙。
曾帆默默地走出了倉庫,沒有引起一個人的注意,因為,倉庫裡的小子們在雷鳴過後就已經沖進了雨水中,現在連影兒都不見一隻。這裡的小家夥都流行做事做一半麼!
他無奈地在灰區的道路上挪動著步子,雨水瓢潑聲勢極大,打得他幾乎連眼睛都睜不開,身上的泥土塵埃瞬間就被沖刷得幹幹淨淨。開始的時候看著天上黑壓壓的烏雲懸在頭頂,曾帆還擔心雷電繼續肆虐走得小心翼翼的,但是看見這些小土著們肆無忌憚的在雨中狂歡他也逐漸放下了心。
天空果然沒有再打雷。他靜靜地看著眼前或高或矮的小家夥熱烈地慶祝著突然到來的雨水節日,心中漸漸地被這歡樂的氣氛所感染。
曾帆並不是第一次見過這樣的情形,潑水節是雲南和東南亞地區的傳統節日,早就見識過很多次。不過他並沒有從這些小家夥身上感受到那種固定節日的歡慶,他們只是單純的興奮和快樂,反而有點像以前在非洲草原部落裡下雨的時候看到的情景。生活簡單要求就會簡單,草原部落如此小家夥們也必定是如此,也正因為這種簡單,他們的歡樂顯得非常的純粹。
此時的灰區早已成為了快樂的海洋,小家夥們在雨中肆無忌憚地撒著歡。他們很多唱著不知名的歌謠、和著雨聲踩著水花,動作憨態卻節奏狂野不羈,童音稚嫩卻激情洋溢;一曲完畢,“哄”的突然散開,追逐打鬧的、仰頭接雨的,脫光了搓澡的……一張張鮮活的笑臉在眼前肆意跳躍奔走,一雙雙明亮的眼眸映照著彼此的身影,一對對纖細的小手毫無忌憚地勾搭在了彼此的身上,曾帆有種錯覺,世間所有的歡樂彷彿都凝聚在這片小小的區域之中。
都說快樂可以傳染,當一個泥巴印再次拍在了他的身上,當一瓢雨水再次糊在了他的臉上,曾帆好像裡裡外外都被清洗了一遍,心裡突然變得熱乎乎的,不知怎的生出了一種莫名的熱情和感動:這個世界向他表達著善意!這個世界不是隻有危險和詭異,還存在著歡樂智慧的生靈!這個世界在歡迎著自己這個異界之子!笑意彌漫,他忽然咧開嘴哈哈大笑,追逐著身邊的小家夥們,徹底彙入了這場狂歡之中……。
夏日的雨來得快去的也快,這場暴雨不過持續了十來分鐘就戛然而止,藍天白雲重新出現在天空中,陽光毒辣,水汽蒸騰,又呈現出另一番景象。小腦袋一個個迅速地縮回了高矮不等的陰影角落處,街道突然一片靜默,剛才的熱鬧狂歡彷彿就是夢幻之境。
曾帆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甩了甩身上的積水,身上的連體衣也不知道用什麼做的,效能非常優良,既貼身透氣又防雨排水,衣服覆蓋的部位其實只是有點微濕,抹了幾把幾乎就半幹了,相當神奇。
他慢慢地走在路上,準備多點瞭解這裡的情況再作打算。灰區其實只有一條街道,筆直而平整,只是周圍的房子建得相當雜亂互相遮擋之下顯得彎彎曲曲的。四下打量,正如那個叫做桑葉的柔順女孩所說的,曾帆在這些窩棚簡居裡真得很難看到五歲以下的小小孩,大多都是有了基本行動能力的小家夥,他們現在都在各自的蝸居裡休息。但有一點很奇怪,他似乎沒有看見有人在整理或者準備食物,甚至連可能是存放食物的器銘都沒找到,倒是看見不少儲水物件、籃子竹籮以及工具刀具等等。
除了儲藏器物其它的都符合他對森林人家的認識。這幾天的森林生活讓曾帆知道,在這個森林裡討生活極為不易,按照常理來說這個森林邊上的小鎮應該是“靠山吃山”的型別,再加上長身體時期的小孩子對“能吃的東西”異乎尋常的執著,家裡應該有很多山貨之類東西的才對,然而現在卻沒有看見一絲這樣的痕跡。這讓他滿腹疑問,摸不著頭腦:難道又是這個世界的特別之處?
灰區很小,曾帆邊走邊看,不久街道就到了盡頭。街道的盡頭是一座尖頂、主體大概五、六層高、副樓不過兩層高的建築。藍白相間的外牆,尖拱大門,尖拱通窗,盡管材料和型制都相當簡潔甚至是簡陋,但是看得出來整個建築都經過了精心的維護和小心的管理。
看著尖頂顯眼的位置描繪著一個螺旋形,由黃、紅、黑、藍組成的圖案、有點教堂風格的形體設計、感受到建築表達出來的肅穆氣氛,曾帆再傻也知道這是個宗教建築了。真的是教堂?這是曾帆在這裡第一次看見有窗戶和玻璃的建築,唔,那透明材料就當作是玻璃吧。不過,前面那片菜地是咋回事?他咧嘴看著教堂入口附近的菜地,頗有種洋牧師在中國寺廟裡挑水種菜自給自足的搞笑感覺,教堂本身營造的氣勢一下子變得無影無蹤。
曾帆正奇怪地打量著教堂,突然一陣鐘聲從塔頂傳了出來,才安靜下來不久的灰區“轟”地又熱鬧了起來,大大小小的小腦袋從陰影中鑽了出來,一股腦地向教堂這個方向湧了過來。他看著小家夥們氣勢如虹的奔跑姿勢,動作可比剛才的狂歡還要狂放,腦門不由得湧出豆大的汗珠,喂喂這是怎麼回事!我可沒幹什麼壞事惹得天怒人怨啊!他不由得想起了那兩只窮追不捨骷髏雞……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真的讓那兩只怪鳥追趕出了心理陰影了。小家夥們都沖向了教堂門口,雖然人多雜亂卻還是按照先後順序排起了隊,倒是把他給擠到了一邊,還受了好幾記白眼。莫名其妙受到鄙視,曾帆撓了撓後腦勺,一臉哭笑不得。
“帆哥!帆哥!這裡!”隊伍後邊有人向曾帆用力揮手喊道。他回頭一看,卻是“長矛”的小家夥們,領著一大幫小小孩墜在了最後面。光頭“毛蟲”油滑、卷發“天牛”固執、碧眼“紫蘇”活潑、柔順“桑葉”溫柔,還有不起眼的眯眯眼“草籽”,陌生人群中出現還算認識的熟人,曾帆有點鬆了口氣的感覺。
“你怎麼突然就走開了!招呼也不打一個!”紫蘇鼓起了腮幫子。
曾帆嘴角抽了抽,你們一個勁地都跑了出去就剩下我一個,怪我咯?他現在心情很好,其實仔細想想要不是他們自己還真看不到那樣歡樂的場面,也就沒有剛才的感悟了,還真應該感謝這些不負責任的小家夥。
“抱歉,剛才想起了一些事嘛。”曾帆笑眯眯地說道,“不過現在解決了。謝謝你!謝謝你們!”他認真地望著桑葉和其他的人,習慣性地抬起右手敬了一個莊重的軍禮。幾個小家夥對望了幾眼,神色各異。小孩子的感覺都很敏銳,曾帆的敬禮和之前的完全不同,莊重、沉穩、有力,彷彿帶著火焰一樣燃燒的意志,只是看著便可以感受到他蘊藏著的真切感情。
紫蘇望著曾帆兩眼閃閃發亮,她手指輕輕捅了捅天牛,“笨牛看見了麼!”
天牛看了看曾帆,不好意思地望向了旁邊,咕噥著:“誰叫他不說清楚呀!”
桑葉紅著臉抓住了衣角,“不,不用謝。我也沒做過什麼。”
毛蟲嘿嘿地抓了抓臉,草籽照樣不起眼的站在一邊。
曾帆也不解釋,只是微微地笑了笑。
“你們這是在……”,他本想直接問幹什麼,可是既然被誤會了身份,還是決定用這種無零兩可的問法更好。
“我們這裡是中午才派發口糧,因為森林在這個時間最為安定。”紫蘇反應很快,似乎已經腦補好了曾帆的問題,“聽說外面是一天派三次?好幸福啊!”
“哦,嗯。”曾帆苦笑,他還能解釋一番不成?不過他前生的確是一天三頓飯,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