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後,蘇虞便在蘇家住下了, 她閨閣裡的一應物件兒都原封不動地保留著, 收拾收拾便能住人了。
漸漸開春了,天氣暖和起來, 恍然間發現邊關的仗都已經打了一整個寒冬了。邊關屢屢傳來捷報, 蘇虞心裡卻不知為何仍是覺得空落落的, 不踏實。
偶爾心煩意亂的時候,她便又開始抄起佛經來, 以期求得些許心安。
在少女時期的閨閣裡住了些許日子,恍似當真又回到娉娉嫋嫋的豆蔻年華,從灼華院的窗子裡往外瞧, 好像那時的天空都要藍上許多。她懷念起那時的玩伴——池塘裡的小金魚兒, 遂往後院水榭裡去, 卻發現那池塘裡頭一條金魚也無了。
蘇虞悵然若失,恍惚記起出嫁時挑了幾條最喜歡的小金魚兒,連同那盆開得最好的虞美人一同陪她進了晉王府。自父親出征後她便將它們拋之腦後了, 顧不得這些了。她吩咐過王府管家好生照料她的魚兒和花兒,想來它們過得也不差。只是眼下有些想念它們, 卻拉不下臉來去晉王府將之要回了。
蘇庭得知此事, 便又買了幾條形態各異的小金魚兒送給她, 蘇虞欣然接受,又開始在院子裡鼓搗起她的花兒來。可到底終究不是原先的魚兒和花兒了。日子過得似乎挺愜意的, 閑來無事練練字讀讀書, 倒也修身養性。
她恍似回到未出閣的時候, 蘇府眾人也彷彿她不曾出嫁一般,也只以“三娘”稱呼她。只是偶爾夜裡驚醒的時候,身旁空無一人……有些不習慣。
日子流水般逝去,眼見著嫂嫂陸錦姝肚子越來越大,兄長一下職便片刻不耽擱地回府,眼珠子似的供著媳婦兒。蘇虞也時常去瞧嫂嫂,笑著幫兄嫂二人給這尚未出世的孩子取名,祖母也笑著幫忙出主意,翻來覆去終究還是沒能定下來。
宮裡頭的事,蘇虞也不如何關心了,只聽聞嘉元帝似乎醒了,卻仍是臥病在床,行動不便,張太後又病倒了。
蘇虞院子裡種下的虞美人發芽的時候,春日徹底驅趕走了冬日殘存的寒意,邊關傳來捷報——西北三州重歸大梁疆域。眼見著寧國公立時便要得勝還朝,整個寧國公府都升騰起歡欣的氣氛。
蘇虞也勾唇笑,迫不及待想要見到父親,想要填補心裡那個空落落的窟窿。
捷報傳回的第二日,便是蘇虞的生辰。若不是祖母提起來辦個生辰宴,她都要忘記自個兒的生辰了。這一年來發生的事情太多,應接不暇……轉眼她已十六歲了。
蘇虞推脫不願張揚大辦,蘇老夫人最後還是由了她——出了閣的閨女在孃家大辦生辰禮,傳出去也不太好聽。遂只在府內辦了家宴,又因著蘇庭那日有公職在身,便定做了晚宴。
晚間,蘇虞看著一大桌子豐盛佳餚有些哭笑不得。環視席上眾人,祖母,兄長,嫂嫂,還有二嬸娘和四妹五弟,算上她自個兒,就這麼幾個人,備下這麼大一桌子菜。祖母平日裡最厭煩窮奢極侈,眼下倒是鋪張浪費了一把。
侍女端上來一大碗長壽面,上頭浮著一隻荷包蛋,幾片青菜葉、些許配菜,襯得一碗麵鮮美可口。
蘇虞舉筷夾起面頭,一口咬下去,長長一根面,從頭吃到尾吃得她滿頭大汗。許是照顧她的食量,這面雖長,卻很細,不過一根吃完,便也半飽了。於是看著一桌子玉盤珍饈心有餘而力不足。
一桌人一面用膳,一面聊聊磕兒,氣氛很是鬆快。
一宴將了的時候,忽有客登門。
前來通報的管家開口說話前,禁不住抬眼瞥向一旁的蘇虞。經他一打量,蘇虞舉筷的手一頓。
——“晉王爺造訪。”
秦汜進門後,同蘇老夫人和蘇庭打了招呼,蘇老夫人問他是否用過膳,他言已在王府內用過了。蘇老夫人轉而見蘇虞也吃得差不多了,遂吩咐蘇虞領著秦汜去她自個兒院子裡坐一坐。
蘇虞瞧一眼外頭的天色,盤算著“坐一坐”要坐多久。夜幕正漸漸吞噬掉最後一絲殘陽,恐怕不止是“坐一坐”那麼簡單了。
蘇虞領著秦汜一路回了灼華院,她垂著眼不去看他,二人一路相對無言。
進了灼華院,蘇虞吩咐連翹去沏茶。二人在堂內相對而坐,仍舊是相對無言。
茶沏好了端上來的時候,蘇虞終於不鹹不淡地開口道:“不知王爺有何貴幹?”
秦汜抬眸看她,對上她不冷不淡的眸光。他忽然惱了,猛地站起身來,蘇虞隨著他的動作微微仰起頭看著他。
蘇虞面上仍是平靜無波,她低頭正欲去端那茶杯,忽然被人攥住手腕子扯了起來,她驚呼一聲,他卻不理,一路把她扯進屏風後。蘇虞回過神來,脊背便已壓在屏風後的牆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