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見他低低地問:“忘了那姓劉的了嗎?”
聞言,鄭月笙滿心惶然,愣愣地說不出一個字。
他怎麼知道她和劉七郎的事?
須臾,呼吸遠離了。
洞房花燭不眠夜。
一個人的不眠夜。
她那時候不知輕重,只是憑著一腔傲氣,仗著有人寵她,肆無忌憚地賭氣,翌日一早便收拾好東西搬去了王府的另一頭。
她想著,她和劉七郎早已劃清界限,清清白白,她心不慌氣不虛,只要秦汜翌日一早過來,她就原諒他洞房之夜把她晾了一晚。
她以為他一定會巴巴地過來央她搬回去,誰想這一住就是八年。
她慼慼然以為是自己成親前那段不堪回首的情債,造下的孽。
後來她才知道,孽根所在,是她的夫君心裡住了一個人,而那個人不是她。
她知道,那個人和他書房櫃子裡鎖著的那件綴著南珠的鬥篷有關,和他耳垂上蜿蜒著的那條淺淺的細長的疤痕有關。
她曾不止一次地瞧見他在闃靜無人的深夜拿出那件領口繡著兩枚南珠的鬥篷,溫柔地撫摸。
她以為她是不嫉妒的,可到底高估了自己。
其實一開始只是因著比天還高的自尊心,她不甘。
後來,她不小心陷進了他那雙瀲灩的桃花眼裡,陷進了他為她編織的溫柔夢境裡。
醒不過來了。她愛上了他在人前所虛構的那個他。
那個他讓她知道,如果他願意,他也可以把一個女人疼進了骨子裡。
可為什麼不能是她呢她嫉妒啊。
她第一次見到那個女人的那天晚上,他喝得爛醉如泥。她把他攙扶著回了府。
她抬眼環顧四周,瞧了瞧除了成親當晚便再未踏足的院落,又看了看意識混沌不清的他,心裡想著——
他若永遠這麼醉下去該有多好。
那個晚上,她沒有離開他的院子。她在乳孃的幫助下把他扶上塌,寬衣解帶,做了這輩子最羞恥的事兒。
可不該發生的還是沒有發生。
她把自己剝幹淨了送到他的面前,他還是不屑一顧。
好在他還算有幾分良心,沒有把她趕出去,自個兒裹了外衣去了次間。
她望著頭頂丁香色的帷帳,淚水靜靜地自兩頰淌落。
那個女人有什麼好?是比她漂亮,比她家世好,還是比她有才學?
都不重要了。
她鄭月笙驕傲了一輩子,既嫁給了他,便註定要折在那個女人的手上。
可笑的是,那個女人壓根兒毫不知情。她不知道,有那麼一個男人日日夜夜惦念著她,為她守身如玉,讓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獨守空房。
可日子總得過下去。至少在晉王府外面的天地裡,她鄭月笙有著一個王妃應有的體面。
年複一年,她以最得體的舉止儀態扮演著晉王妃這一角色,還得承受無數人豔羨的眼光。
她知道自己病了,大抵活不了多少時日了。
也不知待她死後,還會不會又有一個名門閨秀如她一般踏進這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