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屠就這樣被迫後退,一直到了小宛的黑水河邊。到此時,他帶來的人馬已經喪失殆盡,只剩貼身跟隨的五百騎。漢軍卻折損的不多,猶有萬人。
呼屠自忖此次不能脫身,心裡反而寧靜了下來,率先下馬,對著眾人道,“諸位各自去逃命吧,不必管我了!”
匈奴眾人都不肯,下了馬追隨他。
他頗為感慨地說,“我呼屠,生於王庭,卻少年曆喪父變故。後至國亂,陰差陽錯被推上單于之位,於數年之間,將匈奴重整旗鼓。可惜如今人民思變,形單影隻。今日恐怕天要亡我。”
諸人聽了,紛紛勸慰他,“單于不要說這樣的話!”
他淡淡地笑,“可事情是我不說,就不會發生的麼?”
他這句話還未落地,竇憲已率大軍逼臨。其副將郭璜大聲道,“我等願引刀一快,請將軍賜我等追殺竭愚!”
餘人紛紛響應,“喏!”
眼見敵方的殺伐之聲,幾乎令大地震顫,匈奴諸人忙都推搡著呼屠上馬,“單于快走!逃!逃去西域!”
呼屠搖頭,“漢軍既埋伏在了這裡,必定是與小宛締了盟,出山後還有後援。況且我逃出這裡後,剩下的子民怎麼辦?今日料想不得脫身。”見親衛們相顧失色,他挑眉一笑,“怕什麼?我呼屠自幼習武,身經喪父、復國大小二十餘戰,一次未嘗敗北,今日固然一死,也願為諸君快戰潰圍!”說著,不待眾人答言,拍馬馳入場中。
竇憲欣賞他的為人,不欲以多欺少,止住身後人等,打算孤身上前迎戰。有個親衛卻擔心他,跟著上去了。不料呼屠一面應付著竇憲,一面幾招就把那親衛挑落馬下。並且手起刀落,俯身閒閒地割下那人頭顱,用劍挑起,高高舉在頭頂,向身後計程車兵們挑眉問,“如何?”他的隨從們奮須振臂,“如單于言!”
對側的漢軍們卻轟然失色。他們再也顧不得以多欺少是否不妥,紛紛催馬來戰,即便是竇憲也阻止不得。
刀劍帶來的勁風幾度急速掠過耳畔,一蓬又一蓬溫熱的血花噴灑在臉上。戰局洶洶,饒是呼屠勇武披靡,斬殺漢軍千百人,可對側的敵人還是猶如黑壓壓的潮水一般壓了過來,而他的隨從只剩不到二十人。
終於,慢慢地,匈奴只剩下他一個人,被大把的漢軍包圍在場內。
竇憲見他鬢髮蓬亂,衣襟被挑破,身上滿是傷痕,卻眼神堅定,至今不曾求饒,心裡湧現欣賞和惋惜,制止了士兵們,對呼屠道,“歸降大漢吧。我會奏請陛下,封你為王。”
但呼屠想也不想地拒絕了。
竇憲惋惜地嘆氣,“那麼,你有什麼遺言麼?如果能辦到,我盡力。”
呼屠喉間澀然,一字一字地說,“在我死後,屍身任由你處置。只是請你放過我的妻兒,請勿殺我匈奴之民。多謝,多謝。”
竇憲默然地應許了。
呼屠反手握住劍,毫不遲疑地往脖頸處抹。隨著他頭顱落地,漢軍像是瘋了一樣,去搶奪他的頭顱。
——這樣的功績,是足可以遷官的。
竇憲在旁看著,本國計程車兵們臉上都有著扭曲的喜悅,甚至不惜為功而回身斬殺自己的同伴。而呼屠,那個一生堅定、不曾求饒的王者,屍身很快被凌亂的馬蹄踐踏成泥。竇憲心中忽然一陣傷心和疲憊。以劍拄地,作秘密的告別。
而遠處的大地,隱隱開始震動了起來,似乎有大隊的兵馬在向這裡趕來。
竇武霍然地往後看去,有塵煙自後方升騰而起。他屏住呼吸,不敢置信地說,“那是......”
竇憲冷笑了一聲,在片刻間重新調整好了神態,舉劍大聲道,“諸位,可願再與我奪小宛否?!”
他這句話落地,恰好那批兵馬也駛了過來,為首的,恰是小宛太子細勒。
竇武想起此人才陪伴著他父親送了漢軍過來,相約事成後得地,不想翻臉就不認人了。不由地氣血衝頭,脫口喝道,“你們小宛竟敢毀約?!”
細勒輕蔑地說,“什麼盟約?”
竇武想不到他竟然這麼無恥,氣急了,“你們答應借道,我們......”他話說到一半,忽然卡住了。是啊,小宛已經完成了借道的約定。接下來的事,和那不相干.......
細勒沒在意他,對著身後計程車兵們道,“父王昏聵,被賊所迷。諸位聽我之命,這次誰能生擒大漢國舅,晉升五級,封侯劃域!如能殺死他,晉升三級,拜為將軍!”
小宛士兵們轟然地響應,向前衝來。
竇憲早知道他們不會安心止於借道之約,做好了準備,因此也不懼怕。打算先示敗,然後引小宛人去伏兵的山脈。